雪后初晴

转载自百度贴吧雪后初晴,说说自己走出阴霾的那几年,原作者笑泯恩仇

故事前传:清明十二年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充满了无尽的变化和色彩。

可我却身处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边是无数扇虚掩着的门,走廊是冷寂的白,门缝里是冷漠的黑,我没有勇气推开任何一扇,只能顺着走廊走下去,这一走就是八年。


2020年3月,第一波yq消散,世界又恢复了忙碌。

我准备回西安上班,临行的前两天,打算去看一趟外爷外奶奶。

出门前,我妈说:“给你外爷买只鸡吧,前两天你奶奶给我打电话说你外爷想吃鸡肉。”于是我便出门前往市场。

一大早的太阳并不是很耀眼,小县城的市场还是熙熙攘攘,喇叭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么多年来,市场里修好坑坑洼洼的路,整顿规划了以前随处就摆的地摊,还起了一座服装商城,但逛市场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随便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鸡肉店。

“老板,鸡怎么卖?”

“十三块一斤。”

“嗯……拿这个吧。”

“好嘞,七斤二两……九十三块二,给九十三就行。”

我没有还价,爽快付了款。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阿雪。

“真的去吃鸡啊?”兜里的五块钱被我反复捏的已经皱巴巴了。

阿雪走在前面,那根马尾辫一晃一晃,我像只被诱惑的小野猫跟在她身后。

“对呀,别想贵不贵了,咱终于考完了,去下馆子吃顿好的么,又不是天天吃。”

从小到大,在外面饭店吃饭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那时候的人会把这叫“下馆子”,而且多半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现在这个词已经慢慢淡化在时间里了。

阿雪见我喜欢吃鸡皮,便把所有的鸡皮都撕下来夹到我碗里,我长这么大,大概吃了最多的一次鸡皮,不用顾及大人,也没同龄人和我抢。

我去自家的水果店拿了些水果,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去。

她说买只鸡去了外奶奶还要收拾,她直接收拾干净剁好,去了之后奶奶直接炒就行了。

我才发现,原来切只鸡对于外奶奶来说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一切准备好后,我打了个出租车出发。

坐在车上听那司机抱怨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了,我随口附和着他,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周五放假,我爸开着出租送我去乡下奶奶家,我坐在后排,看着他的背影,没由来起了孝心。

于是便说,“等我高考完了考个驾照,平时没事儿还能帮你开开出租,让你休息会儿。”

没想到我爸听到这句话后,却突然发了火。

“你还想干啥?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儿说错了让他发火,只以为他今天没拉到什么生意,便心情不好。

如今再想起,不禁恍然,我自以为始终没赢过他,可他却一直想输给我,从来如此。

到了外奶奶家,两位老人很是热情的接待。

外奶奶开始忙碌做饭,外爷拿了两张小板凳和我坐在吃饭的小木桌旁,那张小木桌上被外爷放了块一样大的地瓷砖,居然有了几分高档家具的样子。

“啥时候走?”

“后天晚上就走,坐火车。”

外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问我有没有瞅到媳妇儿。

我说,“还早呢,也不急,先挣钱么。”

“早早结婚好啊,你也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么,”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奶奶很快便做好了饭,一半的鸡肉都下了锅,留下一半放冰箱说等外爷啥时候想吃了再给他做。

外爷饭量居然和我差不多,我想着他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还这么好。

临走前,我留下五百块钱,两位老人说什么都不要,被我硬是放在了桌上。

出了门,又一直把我送到路口坐上车,又叮嘱了好久。

坐在车上,我习惯性的手揣进衣兜,却又掏出了另外五百块钱,有两张还有些泛旧。

我不知道外奶奶什么时候放进我衣兜的,更不知道这是我和外爷的最后一面。

要走的那天中午,爷爷奶奶开车电三马子,从乡下来县城,专程送我。

我爸晚上碰巧拉到一个去隔壁县城的客,一时也赶不回来。

于是爷爷便开着三马子,半夜送我去很远的火车站。

小县城的夜晚静悄悄的,我抱着大大的行李箱,坐在小小的三马子车厢里。

爷爷说,要好好工作,拿人家一分钱就要干一分事。

爷爷还说,那些事都过去,要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所有人在我面前都会避讳提以前,只有爷爷不会。

我想起初中时,二爷在一个冬天,意外煤烟中毒走了。

爷爷领着后辈们处理完二爷的后事,那天晚上,我和他睡在一起。

爷爷对我讲,电视上说什么人去阴间去天堂的,哪有这种事,你二爷就是死了么,土里一埋也成了黄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也许爷爷说的对,可我一直都希望有轮回的。

他开着三马子,路过了我的初中,路过了有那个小区的路口,又路过了我的高中,穿过了整个小县城。

在检票口,爷爷对我叮嘱了好多,让我把自己顾好。

我检完票,在站台上等车。

三月初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我从兜里掏出白天买的黑兰州,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在家的一个多月不敢抽烟。

没想到等我一转身,却看到了在站台栏杆外看我的爷爷。

原来他又摸黑绕了一大截,从沟里爬上来,沿着铁路一直走到站台栏杆外,看到我在那儿抽烟。

我赶忙扔了手中的烟,有些局促。

没想到爷爷没有骂我,只是说,

“少抽点烟,抽那个对身体不好么,你这回去了西安,啥时候回来?”

“今年国庆放假肯定回来一次,还要掰玉米么。”

爷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然后又说了一遍方才在检票口说过的话。

我想如果是我爸抽烟的话,爷爷没准儿会抄起铁锹对他实行再教育。

“呜——”远处火车悠扬的长笛声传来,车灯又刺破了夜空。

我上了车,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那个苦了一辈子的老农民,在夜色里扒着站台外的栏杆,望着火车渐行渐远。

我到西安,继续了碌碌无为。

一个人生活总是不用考虑太多,每天按部就班的重复就好了,我已经这样过了七年,那七年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

就算刻意回忆,也想不起多少细节,就像回忆高中时的课本一样,只记得必修一,必修二这些课本名字了。

如果说在这潭死水里还有什么挣扎,或许就是重复那些年的习惯,可这是挣扎还是沉溺,我也分不清。

某个深夜,我又想起了阿雪。

“唉。”

“叹什么气呀?年纪轻轻的老是学老汉。”

阿雪背着书包,走在马路牙下面,一副轻松的样子,朝阳在她身后。

记得高一第一天开学的早晨,我问我妈要钱,她破天荒的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受宠若惊,但随后又立刻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接过了钱装口袋里。

“够不?”我妈问我。

“够了够了。”我背着书包出门,像是要远行的游子。

我想或许是她第一次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我想自己应该是长大了,第一天上学的路上,我开始想更远的路。

“不知不觉咱都高中了,就是想到以后上大学,上班,感觉挺有压力的。”

“那有啥压力呀,咱大学毕业后回来找个工作,平平淡淡的就好了么。”

我有些惊讶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去大城市发展是当时有出息,光宗耀祖的代名词。

谁家里有个在大城市工作的人,聊起天来都别人口中的夸赞,村里谁家出个大学生更是会传十传百。

“我们这个家族还没出过大学生呢。”

“那你就好好学呀,当第一个大学生。”

后来我的确成为了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我也的确平平淡淡,可却和那时想象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五月份平常的一天,我下班刚回到自己出租屋里,突然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外爷不行了,你看能回来不?”

我有些怀疑今天的真实性,那几年总是习惯在梦境和现实间怀疑,两个月前我才和我外爷见过面,他饭量和我一样,身子看上去好的很,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还没等我回答,我爸又说:“你先打电话问问单位上,我在路上等会儿给你打过去。”

挂了电话,我抱着已知的答案打电话给领导,然后被拒绝。

来回一趟加起来隔离一个月,果然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普通人头上都是一座大山。

我坐在床上等电话,小房间里的昏暗更像是梦境。

“明天你不能来打dota咯,我一个姑奶奶去世了,我爸妈也要带去。”

“啊?你哪个姑奶奶啊?”

“我也不太清楚,关系应该挺远的吧,我爸说是我姑奶奶。”

“哦哦,那我去网吧。”

等阿雪回来后,我在她脸上看见了参加葬礼后的沉重。

“你说人去世后都去哪儿了啊?”阿雪问我。

“埋土里了呗。”我随口说道。

她啧了一声,表示不满。

我连忙恢复正形,认真回答:“应该是去另一个世界了吧,怕啥,咱俩以后肯定一块儿……走。”

“这事儿你可别拿情话当真,说说就行了。”

“啊?我说的是真的。”我以为阿雪怀疑我对她的感情。

“哎呀,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嗯……看他们家人那个哭啊,我感觉活着的人,比走了的更难受,所以要好好活着。”

电话还是响了,我打开灯回到现实。

手机里,外爷在床上靠着,半眯着眼,像是很累的样子,周围站了许多亲戚。

我爸说,“大,xxx给你打电话了。”

说着把手机面向了外爷。

我一时哽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叫了一声“爷。”

外爷努力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

“你再不回来了昂,那半个鸡我吃了,好好工作。”

我点头应了一声,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外爷看向别人,我爸收回了电话和我说了两句便挂断了。

晚上十点多,我爸给我发消息说外爷走了。

我坐在床上发呆,想着家里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想着那些遥远的事。

我妈后来告诉我说,我走后的两个月里,外爷修剪了院子里的树,给羊剪了毛,迁了家里几位亡人的坟,也选好了自己埋的地儿。

她说,你很小的时候,你外爷的弟弟,在新疆待了二十多年,得了病,临了感觉自己不行了,给你外爷写信,说想埋到家这边的土里。

你外爷收到信,借了路费,带着一包馍馍就去了新疆,等坐车到省会,人就吊着口气了,钱也花光了。

你外爷用手表换了一辆破架子车,几天几夜一路拉回来,你那个爷回来后,在家躺了一天,心定下就走了。

她说起这些遥远的事,眼泪不时从眼角流出,她也没有爸爸了。

我想起小时候,每次在外爷家住,都会尿炕。

外爷说我是个认家的主儿,以后找媳妇儿了再尿炕,让媳妇儿赶出来。

我总是反驳他说,我媳妇儿肯定心疼我,给我洗床单。

我想,也许活着的人真的比走了的更难受。

生活又恢复平静,那段时间工作没有那么忙了。

于是我又买了一次仙剑四,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玩。

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我每年都会再玩一遍,而且每一次都补票,可有些东西即使再怎么补救,也是补不回来的,就像上软仙剑四团队解散一样。

我不再跳过剧情,也不再错过存档点,尽管每一处细节早已了如指掌,也不觉得无聊。

那时不懂的那些剧情,如今也明白了其中的生离死别。

“这首歌很好听哎,歌词也写得好。”

阿雪看着琴姬弹唱,不觉沉迷其中。

“这明明是一首现代歌嘛,而且声音和她也不一样。”

阿雪拍了我一下,“哎呀,你别说话。”

我靠在椅子上,等她唱完,对此全然不感兴趣。

一曲终罢,阿雪兴致不减,打开了百度。

“你干啥?”

“等一下,我要搜这首歌,再把歌词抄下来。”

“别把游戏卡退了,没存档呢。”我颇为无奈,只能由着她。

阿雪取出她专门抄歌词的笔记本,翻了好多页才翻到空白,一边写一边让我给她念。

今生缘,来世再续。

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

读到一半,我竟也发现歌词写的很好,对词意倒是似懂非懂。

“这歌词确实不错。”

“我说的吧,你还不多学学。”阿雪一脸傲娇。

“行嘛行嘛,多学点给你写情书。”

“咦~”

为何让,寂寞长,

我在世界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清?

……

闲暇之余,我会去附近的大学里转转,以前还可以正常进出校门的,但是yq之后就不行了。

不过大学生怎么能封的住,很快便开发出了翻墙的地方,我也得以沾光。

或许是自己的大学几年太过单调,或许是怀念青春的那份美好,又或许是想象那些我本该有却没有的生活。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操场草坪上,看情侣们散步,看男生们踢球,偶尔会有学生在操场上带着音响唱歌,周围聚集好多人,欢呼鼓掌。

不过从来没有听到过西城的歌,倒是有一次听见周传雄的,然后引我侧目。

我听见寒风扰乱了叶落

在寂寞阴暗长居住的巷弄

我听见孤单在隐忍的夜晚

是被爱刺痛啜泣着的胸膛

……

那个男生唱的很好,现场气氛很是活跃,我在远处也安静鼓掌。

晚上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失心疯般的大声唱着,

我是心门上了锁的一扇窗,

任寒风来来去去关不上……

“周传雄的歌真的很好听,你也听听嘛。”阿雪拿着小小的mp3切歌。

“听么听么,那你最喜欢哪首?”

“经常听的都喜欢。”

“我说最喜欢哪首。”

“这个呀,选不出来,反正经常听的都喜欢。”

我牵着她的手,走在空无一人小路上,月光在眼前蒙上一层薄纱,左耳里周传雄的声音沙哑又清澈,她跟着轻声哼唱。

一首歌结束,阿雪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我又发现一首西城男孩的歌,叫nothing什么change my love for you,你听过没?”

“啥?没听过,我就听过my love。”

“等我给你找找,我觉得不比my love差。”

于是我又听到一首后来经常循环的歌,如阿雪所说,确实不输my love。

“确实好听,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这首你学学给我唱呗。”

“行么。”

后来我也没有学会唱,阿雪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她知道我的英语水平确实一般,唱歌的事也是随口那么一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词怎么读,才知道那首歌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时间在平淡中悄然流逝,有人为爱情和理想拼搏,也有人为现实和生活奔波,这忙碌的西安大街上,每个来往的行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目的。

还记得余华曾说过,活着是汉语里最有力量的词汇之一,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

我想自己应该是清楚的体会了这句话。

在西安的那些年,应该是我忍受的那些年了。

我住在像鸟笼一样的城中村小楼里,每天下班回来自己买菜做饭,自己一个人吃。

偶尔也会出去网吧打两把dota2,然后提着半瓶健力宝,慢悠悠的回家。

晚上睡不着时,便手机外放循环着马頔的皆非,坐在床上抽烟发呆。

我还清楚记得,房租一开始二百六,我只住了一个月,便被热的受不了,房间里像个小蒸笼,稍微一活动便汗流浃背,风扇吹着都不怎么管用。

而我这个人又很怕热,于是和房东讨价还价,最后二百八住到了有空调的房子里,那台空调的响声快赶上我爸的那俩老摩托了。

还记得墙壁很薄,晚上经常能听见清脆的啪啪声,各式各样的娇喘声,有稚嫩的,有成熟的,无论她们是不是在演,都总要把声音传出来。

还记得一楼有麻将房,那里的麻将声永远都不会停下。

在城中村有各式各样的人,有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有各式各样的小商贩,有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也有很多提着安全帽和大水杯的建筑工人。

还有每在下午四点多便聚集在路口小饭馆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抢着吃完饭便忙不迭的开车去拉客。

我对出租车司机有种特别的感情,有时碰到他们,便散两根烟,聊几句有的没的。

我每个月发完工资,留够自己的生活开销,剩下的都转给我爸了。

其实一开始自己并没有这个觉悟,刚工作几个月时,工资到手后在网吧充了会员,给自己翻新的外表,穿的人模狗样,还计划着换新手机。

拿了四个月工资后,有一次周末接到我爸电话。

他和我东拉西扯的聊了老半天,我心里着急着去网吧打dota。

最后我爸才问我。

“儿子,爸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啊?”

“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地里放水的钱人家催了好几次了,你弟弟妹妹还要上学,爸跑车的钱也不够么,你看能不能先给我发两个,等我下个月再跑一跑了给你还。”

我心里突然一哽,嘴上却语气不变埋怨他,“那你早和我说么,我有钱呢,还给人水钱欠了那么久。”

“哎,我想着你刚工作么,开销大。”

“我一个人能有啥花的,等我给你转。”

电话挂断,我留够自己的开销,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

小房间里,我憋着哽咽,自嘲似的点了根烟,颤抖着嘴唇长长吐了一口。

我又听到了他那种低声求人的语气,和当初为我办复学时,到处求老师收我的语气一样。

我突然便觉得手机还能用,旧衣服还能穿,想着自己如此也就算了,还让他替我扛该扛的责任。

我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我心里笑他骨子里还是农民,开了这么多年出租车,给乘客服务惯了,和自己儿子要钱还这种语气。

然后心里又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责怪我。

“哎呀,你怎么老喜欢说你爸坏话呀,我以后肯定要告状。”

从那以后,每个月发工资便大部分转给我爸了,他一开始推脱,于是我便说我留着也是乱花了。

“那我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也不急么,村里别人家都盖新房,咱家不盖吗?”

或许也是这句话在我爸心里埋下了种子,他真的开始计划着盖新房了。

我继续忍受着生活,一天一天,他期望着生活,每天每天。

到了20年8月,那颗种子发芽了,他和我打电话,说这两年也攒了点钱了,想盖新房。

我说,“那就盖,我在西安呢,你们看着盖么,和我说干啥。

我爸很严肃的说,“盖新房是大事,不和你商量咋行。”

我才发现,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是大人了,于是假装考虑了一下,才又回答,

“那就盖,我爷爷奶奶也都老了,老房都住那么多年了。”

我爸得到我的支持,好像一下子便有了底气,着手准备开工。

对于盖新房这件事,我一开始并没有多少感触,想着自己能做的也就是给家里钱了,想着也就是换个好些的环境住罢了,非要加点什么意义的话,也就是给爷爷奶奶的孝心了。

可我爸没这么想,听我妈后来说,每次我爸和别人聊天,聊到盖新房,总会有意无意扯到我身上。

说什么“我们这一辈儿没啥本事,没文化也就跑个出租,是我儿子工作几年攒下了钱。”

说什么“是我儿子想着要给家里盖新房。”

我才知道他为了输给我,不惜把自己说成没出息的那个。

我想,我不能再说他坏话了。

九月份,家里要动工拆老房了,我在二十号便请假回家。

我爸责怪我怎么请了这么长的假,我说这两天家里活儿那么多,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干么。

我去看阿雪。

小小的一堆土,埋了我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那么多时光,

多少年的梦境和回忆都醒在了这里,多少年的心愿和幻想都碎在了这里,多少年的或许和如果也都飘回了这里,

可即便我真的站在这儿,却也相隔着最远的距离。

我说,生日快乐,我知道那天你来找我啦,然后我就回来了。

我说,我会试着去懂韩菱纱,我会好好生活的。

我知道那天不是梦,因为那熟悉的心疼真的来了。

过了两天的一个傍晚,我带了些礼品,去阿雪家。

每次来到这里的时,总会一阵恍惚。

我看着那根电线杆,它已经在那儿立了许多年,我们无数次在那儿分别,又无数次在那儿见面。

我想起那个夏天因为中考没考好,犹豫分手的我,还有求得爸妈同意去县一中上学,激动向我跑来的阿雪。

我望着那个窗户,继而望向楼顶。

想起那一年,楼顶上还满是积雪。

我心如死灰站在边缘,六楼的高度足以让我停止一切悲伤。

可我又回想起初一时,从小玩到大的表哥溺水身亡,舅妈抱着冰冷的遗体,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阿雪妈妈几度神志不清。

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半步。

走进小区,上了楼,我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是阿雪妈妈,见到我后,她面色一变。

“你咋来了?”

我预料到这个结果,倒也没意外,“阿姨,我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了点东西,就不进去了。”

“娃来了就让进来坐坐么。”

阿雪爸爸闻声赶来,很是热情的邀请我进去,我也不好拒绝。

我们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他问我了些工作和生活上的情况,我都一一答了。

阿雪妈妈在厨房准备吃的,我看见她抬手抹眼泪。

那个房间的门也一直是关着的,我几次想提出进去看看,却也不好开口。

临走时,天已经黑了,阿雪爸爸一直送我到小区门口,然后告诉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也得有自己的路。”

我想,或许我是应该走自己的路了。

乡下的老房子慢慢拆了,我妈指着拆出来的那两根木头主梁和我说,这就是她结婚时我外爷给的嫁妆。

我看着那堆废墟,才突然发现它所带走的东西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多。

我翻找出最早的记忆,便是在这里。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没有灯火,没有纷扰,月光筛落,树影斑驳。

村子里偶尔响起几声狗叫,我和我爸打地铺睡在院子里,风拨弄着我额头中间的一撮刘海,痒痒的。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数星星,数着数着发现月亮怎么在云间行走,忽明忽暗,于是莫名有些害怕,便闭上眼往我爸身边靠了靠。

现在的夜晚,星星没有以前多了。

我想我家也终于要盖新房子了,其实我心里种下的种子应该比我爸还要早,在十年前,我便想过了。

那天下午,我一如既往在小区门前等阿雪,阿雪快要到小区门口时,碰巧她爸爸开车回家,也到了小区门口停下,车窗自动滑下,我在车的另一边,装作不认识,目光看向别处。

“上自习去啊?”她爸爸问。

“昂啊。”阿雪回答。

“吃了没?”

“吃啦。”

阿雪爸爸又递给她五十块钱,说:“晚上自习饿了再买点吃的。”

“昂,你快回去,饭要凉了。”

阿雪走出小区门,也装作不认识我,等车驶进小区,我才跟上她。

走了好一会儿,阿雪才突然问我。

“今儿咋不说话呀?”

“嗯,说啥么。”

上高中的我心思比以前敏感了许多,也开始有了很强的自尊心,再加上前些天被老师发现谈恋爱的事,对某些方面的差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阿雪只略微一想,便猜中了我的小心思。

“你不会在想刚刚我爸一下子就给我五十块钱吧?”

“没有啊。”我否认道。

“哎呀,我还不知道你了,一天天就想这些没意义的事儿。”阿雪摇晃着我的校服袖子。

“咋能没意义呢,现实不就摆着么。”

“你看你,还说没想。”

我叹了口气,“唉,想还不让想了啊,以后要娶你,压力大的很啊。”

阿雪看着我的侧脸,无奈笑了笑,欲言又止,啧了一声。

“哎,这有些话我还没法当面给你说,先上自习走,等晚上给你说。”

“到家啦?”

“嗯嗯,有啥话还非要在QQ上说。”

“当面说有点文绉绉的,开不了口嘛。”

“那你说,等会儿我爸要手机呢。”

“就是关于咱俩以后的事呀,我觉得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其他就都是虚的。”

“现实太残酷啊。”我附带一个嘴向下歪的黄豆表情,表示不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阿雪才发来很长的一段话。

“爱情和现实本来就不是反义词呀,那些因为现实分手的人,都是在爱情上舍弃了分量,然后去换比现在更多的现实,我可不是那种人,你也不是。”

“话是这么说的,可以后要是结婚,两家差距也太大了,你家估计还要求城里买楼房呢。”

“结婚也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嘛,后面再砌墙啊添砖加瓦的,才是现实,哪怕墙到了,只要地基还在,咱就还是会想在那里盖房子。”

“然后呢?”

“没然后啦,婚姻就是两个人找个地方盖房子呀。咱以后就在你家盖新房,乡下多好。”

“还真是文绉绉的。”

我们又聊了会儿天,我爸便要手机了。

在乡下盖新房的那颗种子,便这样在我心底种下了,只是它经历过那个冬天后,就永远不会发芽了。

这个秋天活儿很多,回家后基本没有闲过。

我在地里掰玉米,累了就坐在砍到的玉米杆子上休息。

我还是望着荒野发呆,继而看向远处的大山,那山间有一条沟壑,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那还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因为那条沟壑远远望去像是一架飞机。每次在地里干活都能看到。

我和爸妈爷爷奶奶都说过,说那山里有一架飞机,可他们却看不出,只当是小孩子话。

于是这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发现,我想着那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以后一定要上山去看看。

高一的五一假期前。

不知怎么,就和阿雪聊到了这个。

“真的像飞机吗?多大呀?”

“就在两个山之间,不过应该是一条沟吧,我一直想去,可也没去过。”

“要不五一放假了,咱俩去看看。”阿雪一脸认真。

“好远的,咋去啊。”我没当回事,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

“你会骑摩托车不?”

“肯定会啊。”我语气中有些炫耀。

“那么厉害呀。”阿雪果然夸了我一番,“要不放假了咱骑我家摩托车去玩。”

“你家还有摩托?”我一脸惊讶,惊讶到不相信。

阿雪没有解释,反而用一种诱惑带着丝坏笑的语气问我,

“去不去?”

“走!”

阿雪爸爸居然真的有一辆摩托车,只不过早已停在她家小区车库里积灰了。

一大早,我提着一可乐瓶汽油,在小区门口等她,那瓶汽油还是偷偷从我爸摩托车里抽的。

她今天特意穿了身牛仔裤,远远朝我挥手,等我走过去,阿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摩托车钥匙。

“看!”

“不会被你爸发现吧?”

“不会,他一早上就出去了。”

“你都跟着我学坏了。”我坏笑着说。

“你还知道呀你。”阿雪笑着锤了我一拳。

“哈哈。”

我们来到车库,在角落里找到了那辆摩托车。

我使劲儿拍了几下座椅,激起一阵灰尘。

阿雪挥着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又用力拍了几下,直到拍不出灰尘。

插上摩托车钥匙后,才发现压根一点油都没有。

“一瓶汽油恐怕不够啊,咋办。”我犯了难。

“你咋不多带一瓶呀?”阿雪想当然的问。

“这是从我爸摩托车里偷偷抽的,抽多了就被发现了。”

“那就去加油站加呗。”

“你看我长得像大人吗?现在管得严了,没身份证不给摩托加油。”

“那咋办呀……”

我看着车库里这么多摩托车,有了主意。

“要不从别人摩托车里偷……借一点吧。”

我找了一辆摩托车,抽了两瓶汽油,阿雪一脸无语,把十块钱塞到坐垫下面,还露出半截。

“多了多了,五块钱就行。”

“真的?”

我取出那十块钱,阿雪又重新塞了一张五块。

然后我们顺利出发了。

其实那座山并不远,大概也就二三十公里的样子。

一路上阿雪很是兴奋,像是要去旅游一样,原本我规划的另外一条线路,可她非要从我们村子过,我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一条小路,生怕被村里人看到,还好一切顺利。

穿过村子后,我又骑了一截才停下,阿雪下车找了一处小土堆,站在上面望着远处的小村庄。

“你家在哪儿呀?”

我停好摩托车,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伸手指向远方。

“这片玉米地看到头,你看见那个大杨树了没,那是个路口,杨树北边,第二户就是我家。”

“呀,看到了看到了,和我想的差不多嘛。”

“那个大飞机呢?”

我又回过身,一眼便看到了停在山间的那架“飞机”。

“你看那儿,像不像?”我指着远处的山,心里多少有些期望,期望找到第二个能看到那架“飞机”的人。

儿时对飞机的向往,即便高中后也没减多少,更何况连火车都没坐过。

“确实像呀,不过应该就是一条沟,咱去看看吧。”

听阿雪这么说,我顿时兴奋了不少,于是便骑着摩托车继续前行。

随着到山脚下的距离越来越近,山体越来越清晰,而且从蓝色转变为黄土色,不知哪一刻起,我看不见那架飞机了。

“好像走错路了。”我看着眼前的大山,生出一股无力感。

咱再找找嘛。”

我们又顺着山脚下的路,左右骑了一段,可也没看见那架飞机,于是我便放弃了,

“算了,不找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要不爬上去看看?”

“摩托车停哪儿,万一被偷了咋办。”

我们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些吃的,又在山脚下逗留了一阵便出发回去了。

等走出好远,阿雪突然叫我。

“你快看你快看,那个飞机又能看见了。”

我停下来,回头望向身后的大山,大山又变成了蓝色,那架飞机果然又出现了。

阿雪不见了,摩托车也不见了,只有我坐在玉米地里休息。

我望着小时候充满神秘色彩的那架飞机,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山间一条普通的沟壑,可我也知道,只有在很远很远的距离下,才能看见它。

请假加上国庆的时间,我在家待了半个多月,也干了半个多月活。

临走前一天,我坐在新房还未完成的地基上吃饭。

我爸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新房也就完工了。

我说,那我在外面好好挣钱么。

我爸说,也不能光想着挣钱。

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可我自己却也还迷茫,我要从那条白色长廊走出来,到底该开哪一扇门,到底该如何面对门后的景象,我没有答案。

回到西安,我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多少有些安于现状的心理。

我还是习惯一个人散步,习惯一个人打dota,习惯去附近大学看那些我没有过的生活。

然后,我遇见了小陈。

开始要写这段回忆时,我却有些无从下笔,细想后才发现,这么久以来我居然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这段时光。

有人说,只有对以前抱有幻想的人才会沉浸在回忆里。

也许在那段时间里我真的没有抱过幻想,也许只是在自我救赎,也许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成家立业,平凡生活。

我记得这天是一个周六下午,我坐在操场草坪上,看学校足球队的男孩子们踢球。

我以前也曾有过这样一个爱好,只是后来没有观众,就再也没踢过了。

离我不远处,坐着三位女孩,正有说有笑的聊天。

一位球员突然开出大脚,只是方向有些歪了,他们的左前锋仰头望着足球,努力追赶,却也来不及,球注定要飞出边线了,而且正好向着那三位女孩飞过来。

我预见性的站起来,往旁边跑了两步,抬脚停球,那三位女孩这才后知后觉一阵惊呼。

有人跑过来捡球,向三位女孩道歉,之后又向我道谢。

我惊讶自己居然还会停球,突然也起了兴致,但想到他们正在踢比赛,又只好作罢,继续坐下来看球。

这样一来,那三位女孩注意到了我,我听见其中两位开始撺掇另一位过来向我道谢,要联系方式。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她起身向我走过来。

“刚才谢谢你啊。”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事没事。”

或许她也没想到我会这样简单的回复,或许是第一次向陌生男孩要联系方式,一时有些语塞。

她手里握着手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朋友,那两位女孩继续怂恿她。

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被女孩看的上的地方,胡子也没刮,皮肤也暗沉,国庆期间一直干活甚至有些晒黑,头发长长的还有点油,额前的刘海快要盖住眼睛了,怎么看都是一副颓废落魄青年的样子。

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坐在了我旁边。

“你是大几的啊?”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已经毕业工作了。”

“哦哦,我大四,明年也就工作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继续看球,气氛又冷下来。

“你喜欢踢足球吗?”

“以前喜欢。”

“嗯……可以要你个联系方式吗?”

我回头看向她,继而又看到不远处也看向这边的那两位女孩。

“可以啊。”

“我叫陈x秋。”

她说出名字后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想这对于我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特别意义。

回去后,她给我发来消息。

“哈喽,你昵称为啥叫‘挽歌’啊,啥意思?”

“呃,这个一下子说不清,以后再解释,那你呢,叫‘云深’,是‘云深不知处’么?”

“不是,是一个小说里男主角的名字。”

“哦哦,你平时喜欢看书啊?”

“也没有吧,平时喜欢逛街出去玩,吃各种好吃的,拍照,刷抖音。”

“这样啊。”

“那你呢,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也没啥爱好吧,打打游戏,看书听歌什么的,还有散步。”

“都工作了还打游戏啊?”

“哈哈,还好吧。”

和小陈的认识,让这平淡许久的生活出现了变量,每天多了一个固定要回消息的人,我们也渐渐对彼此有所了解。

我知道了她是咸阳人,家在咸阳某个县某个小镇下的某个小村,镇和村的名字都很好听。

还知道她是通过专升本考到这个学校,已经大四了,算算年纪比我小两岁。

我夸她很厉害,小陈说哪有啊,早知道高中就好好学了。

小陈也知道了我的一些基本情况,当她听到我有八年没谈恋爱,很是惊讶,我解释只是没有碰见合适的人。

虽然我们聊了许多,可也并没有擦出什么火花,也许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最初不成熟的感情开始地冲动而幼稚,得到后却笨拙地去呵护爱惜。

长大后的感情开始地谨慎又小心,得到后却也是成熟地去衡量取舍。

这天,我下班回家正在做饭,计划着吃完饭去网吧打两把dota2。

窗台上手机亮起,是小陈发来了消息。

“你下班了吗?”

我搓了搓和面的手,指纹试了好几次都没开锁,只好输入密码,然后发过去一句语音。

“下班了,在做饭呢。”

“你平时自己做饭啊?”

“昂。”

“这么勤快,那你做饭好吃不?”

“还可以吧。”

“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好啊。”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打字我发语音。

“说真的,你声音听起来比本人年轻好多,要不是我见过你,第一次听你声音都觉得像比我还小的弟弟,不过倒是挺好听的。”

“可能我还在变声期吧。”

“哈哈哈。”

我们聊到了最近的生活,小陈很是苦恼。

“室友都找到了实习公司,我还没有,天呐,还没毕业就感觉到压力了。”

“你不考研吗?大专升本科再升研究生,不是挺励志的。”

“考研?我还是算了吧,考研还要花很多钱,还很难考上,我想赶紧毕业挣钱。”小陈发完这段话,又附带了一个“没钱”的表情包。

“呃,女孩子这么急着出来挣钱干嘛,趁着在学校,多提升一下自己啊,学历很重要的。”

“哎,和你说了也不懂,反正我现在就是想赶紧毕业赶紧上班拿工资。”

我想可能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有多问。

“好吧,那就再优化一下简历,校招那么多企业也不急,或者我可以帮你看看简历。”

“真的吗?那谢谢你了啊。”

小陈发来了自己的简历,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对她的印象也模糊了许多,只记得她是长头发,很瘦,个子也不是很高。

这次从简历里的照片再看到,发现也是比一般人好看的。

在聊天中,我帮她修改完善了简历,话题也拉近了不少。

然后我知道了小陈急着毕业上班挣钱的原因。

原来她家里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哥哥还没结婚,而且高中没上完就出来打工,yq时代基本是无业游民状态。

另外还有一个也在上大学的弟弟,只不过上的是学费很贵的民办本科。

在这样的背景下,她家里却还极度重男轻女。

小陈当年高考分数只够上民办本科,可学费很贵,家里也不支持,最后上了专科。

后来她弟弟也是如此,家里却愿意花大几万的学费供其上民办本科。

小陈每个月生活费只有八百,一直以为弟弟和她一样,等到了大四才偶然从她妈妈说漏嘴的情况下得知,原来弟弟每月的生活费有一千五。

小陈用着很久的破手机,打开软件都有几秒延迟的那种,弟弟却用最新款苹果手机。

尽管如此,她那位弟弟却还经常惹事,女朋友没有断过,可她却通过自己努力,参加专升本考试,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公办二本学校。

我问她,“对于这些不公平,就没有想过去为自己争取吗?哪怕向父母吵一架,让他们认识到这个问题也好啊。”

小陈却回答,“没啥不公平的,再说了爸妈对我也挺好的,咱就这么个命呗。”

我不知道手机那头小陈是怎样的表情,可我知道她不是那种认命的人。

那天我没有去网吧打dota,小陈到十二点半便睡了。

深夜寂静,我坐在床边,只有指间的一丝光亮来区分现实。

另一片夜空下,天很冷,我和阿雪走在小县城不知名的巷道,她一只手揣在我宽大的棉衣兜里,被我紧紧握着。

“我跟你讲啊,星期六晚上吃完饭,我们一家人都在炕上看电视,只有我妹在灶台上洗锅,洗着洗着她就哭起来了。”

“为啥呀?谁欺负她了?”阿雪问我。

“没人欺负她啊,就是她突然觉得我们都在炕上看电视,她自己一个人忙活,就觉得很委屈,然后就哭了。”我说的很是随意。

“那你咋不下去帮她?”

“帮她干啥?女娃洗锅做饭啥的,不是应该的吗,她这么大个丫头了,干这点事还哭。”我表示很不理解。

“你这是啥思想啊?”阿雪揣在兜里的手掐了一下我手背。

“哎呦,咋了嘛,啥啥思想啊?”我吃痛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她拽住没抽出来。

“谁说女娃洗锅做饭就是应该的,你一个当哥的,也不知道疼自己妹妹。”阿雪一副说教的语气。

“我也干别的啊,烧炕都是我的活儿。”

“那你多干点咋了,好男人就应该会做饭。”

“谁说的?”

“我说的。”

“呃……”

在这之前,我连下面条都不会,被阿雪这么一说,倒有些动摇了。

后来有一天我妈做饭时,我主动凑过去说想学,她也没觉得意外,很自然的开始教我和面,然后我便学会做饭了,直到很多年后,还被另一个女孩经常夸我做饭好吃。

十一月下旬了,西安天气渐冷,夜晚的温度已经能让水面出现冰碴了,每年换季时我都会感冒,这次也不例外。

小陈得知我感冒,问我有没有吃药。

“还好吧,多喝点热水挨一下,也就好了。”

“这咋行,万一严重了呢,等我给你买。”

“哎别别别,不用不用,我等会儿出去买。”我连忙拒绝。

城中村没有暖气供暖,房间里还是很冷的,我洗完锅后坐在床上靠着墙,盖着被子等电褥子温度上来,没一会儿墙上森森寒气便开始透骨,于是我又把枕头当做靠垫靠着。

就这样一边刷着dota2视频,一边和小陈聊天,好不容易被窝温度上来了,却接到了外卖的电话让我下楼去拿。

我纳闷自己没点过外卖,外卖小哥却说是药。

我一边下楼一边问小陈。

“你给我买药了啊?”

“嗯嗯,你快把药吃了,感冒才能好得快。”

“那我转给你钱。”

“我关心你,你却要给我钱,太伤人了吧。”小陈发完这句,又发了一个小企鹅生气的表情包。

我只好打着哈哈认错。

“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这么多年了,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关心过我,更何况是这种有些暧昧的嘘寒问暖,我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就在我一次次纠结时,这种嘘寒问暖也已经慢慢侵蚀了我的生活。

那段时间,我自己好像也有了些变化。

我会在路过街口时,一时兴起买杯从未喝过的奶茶。

也会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觉得夕阳好看,便拍几张照片。

甚至偶尔不想做饭,出去胡吃海塞一堆烧烤零食。

有时打dota被队友骂了,也会开麦喷回去图一时爽快,以前我是从不骂人的。

当然,这些生活上琐碎也会分享给小陈,然后便会有更多的色彩来点缀每一天。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小陈突然约我出来玩。

“今天下午要和室友一起出去吃火锅,你来不来?”

“我又不认识你室友,会不会很尴尬。”

“没事,就一个室友嘛。”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临出门前,我洗了头刮了胡子,又换上了干净衣服和鞋,尽量把自己收拾地得体一些。

这算是成年后第一次和女生出去玩,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小陈她们去的地方是一座商城,说在二楼等我,我坐扶梯上去,一转身便看到她和她那位室友坐在长椅上聊天,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小陈看见我愣了一下,像是不认识一样,反应过来后才赶紧向我介绍她室友,我也礼貌打了声招呼。

“你和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有吗?可能是今天收拾了一下吧。”

我说着话也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件粉色羽绒服,化了淡妆涂了口红,头发也用鲨鱼夹夹起来。

上次见面时还算秋天,而且在学校,所以今天小陈变化看起来也挺大。

“你也是,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了。”

“你不知道,她今天出门特意打扮的,打扮了好久呢。”小陈的室友插话道。

“哎呀你说这干啥。”小陈赶紧打断她,然后转移话题问我:“我们打算去吃海底捞,可以吗?”

“我都行啊。”

“那走吧,就在楼上。”

我也是第一次吃海底捞,那献媚似的服务搞得我好不自在。

吃饭期间小陈和她室友坐在一边,两位女孩又是拍照又是修图,倒也乐在其中。

小陈偶尔和我说句话,我也给予回应。

从海底捞出来后,她室友去旁边接个电话,小陈悄悄对我说,“我室友说你好高冷。”

“啊?有吗?”我表示惊讶。

“对啊对啊,你都不怎么说话,那个服务员问你的时候,你也就摆摆手。”小陈一边说一边学着我的样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人在陌生人面前话少。”

小陈笑了笑,又问我:“刚刚吃饭你付了多少钱,我把我和我室友的那份转你。”

“不用不用,我请客。”我连忙拒绝。

“这不太好吧……”

我学着她的话回答:“出来一起吃饭,你却要给我钱,太伤人了吧。”

听我这样说,她害羞一笑,不再坚持,转身去找室友了。

小陈和她室友在不远处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习惯性的点了根烟,等她们俩结束。

等两人商量完走过来,我正好也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熄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还抽烟啊?”小陈一脸惊讶地问我。

“呃。”我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她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问我:“我们俩打算去玩密室逃脱,你去不去。”

“可以啊。”

“离这儿不远,我们走着去吧。”

一路上,两人对将要去的密室逃脱很是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跟在她俩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陈注意了到我,于是便等我走上来和她们一起,聊天时也故意把我拉进来。

我们去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店,选了个叫回魂夜的剧本,一起玩的除了我们仨还有一对情侣。

要付款时小陈和我争,最后那位店员很上道地把收款码对向了我这边。

记得故事背景是一位老奶奶去世了,今天是她的回魂夜,然后要算日期摆贡品解锁房间什么的。

房间内很昏暗,环绕着恐怖的背景音乐,三位女孩刚进去就被吓得高度紧张。

其实我以前胆子也小,也怕黑,记得小时候在乡下,总去领居家看卫星锅电视,总是看到天黑,回来时短短几十米的路,我从不敢回头,总是一口气跑回家。

可从高三那时起,自己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在外当网管的那半年,有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都会看各种恐怖片,尤其喜欢中式恐怖。

我想,令我害怕的不是鬼,而是这个世上没有鬼。

我拿着小蜡烛灯走在最前面,小陈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正开始做第一关任务时,一个突然吓人的机关配合恐怖音效,直接破了小陈室友的防,那女孩带着哭音,说什么也不敢玩了。

我只得用对讲机告诉工作人员将她带了出去,心里为那一百块钱暗暗可惜。

游戏继续,第一关通过后NPC突脸,小陈尖叫着抓着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

而那对情侣也被吓得破了防,两人紧紧缩在角落,女孩不敢再继续,也退出了。

那男生本想顺坡下驴一起退出,可有了我做比较,又硬着头皮留下来。

一直玩到最后一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要和那位回魂的老奶奶打麻将,并且让她胡一次十三幺。

这时另外一个NPC走进来将男生带了出去,只留下了我和小陈。

我纳闷已经最后一关了,哪还有什么单人剧情,随后又明白,是工作人员以为我和小陈是情侣,在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和那位NPC假扮的老奶奶打麻将,根据规则让她胡十三幺,小陈则坐在我旁边紧紧抓着我胳膊,头快要埋进我怀里了。

最后我让老奶奶胡了十三幺,这场游戏终于结束。

玩完密室逃脱后,也该各自回去了。

小陈问,“你不送我嘛?”

我愣了一下,顺势回答,“当然送啊。”

小路上,她一直和室友夸我胆子大。

“我看见那个鬼突然出来都快贴他脸上了,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啊……可能我以前恐怖片看多了哈哈。”

一直把两人送到了校门口,我自己走了回去,路上心情格外的好。

我想这第一次出来吃饭,我表现应该还可以。

第二天晚上,小陈又约我出来一起吃饭。

“你室友来吗?”

“没,就我们俩。”

“好。”

我爽快答应,出来和她见面一起简单吃了顿饭,然后又送她回学校,我再自己回家。

临分别时,小陈对我说,“明天来多穿点衣服啊,晚上这么冷,你看你还穿这么少,感冒才刚好。”

我不好意思挠着头答应,随后又意识到不对。

“明天还出来啊?”

“你不想来嘛?”

“呃,想想想。”

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单独出来一起吃饭,关系也逐渐暧昧。

“今天出来吃饭嘛?”小陈问我。

“好啊。”我回复完又问道:“啥时候出门?”

“其实,我想尝尝你的手艺,今天能不能去你家吃呀?”

我看了看自己十几平米的房间,灯光下房间内烟雾缭绕,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委婉找了个理由拒绝,“我这儿房间小,两个人吃饭不太方便,而且也没有多余的碗筷,还是出去吃吧。”

“那好吧。”

我们在外面吃饭,小陈说起她室友出去玩,在和男朋友抓了许多娃娃,表示也想去试试。

“可以去玩玩啊。”我答应道。

不得不说,以小博大永远是最直接的让人获得满足感的方式,小陈和我抓了好几个娃娃,玩的很开心。

然后我们每天除了晚上一起吃饭,又多了个固定的娱乐方式。

我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温柔乡,时间很快到了平安夜,今年入冬西安一直没有下雪。

晚上我们照例出来吃饭,我特意买了个平安果。

见到小陈后,我把苹果送给她。

小陈很惊喜,高兴地说今年终于收到平安果了,还拍照发了朋友圈。

“今天还抓娃娃不?”吃饭时我问她。

小陈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今天……就算了吧,我现在都有七十多个娃娃了,柜子里都快放不下了,床上也都是。”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抓娃娃的活动终于可以停止了。

吃完饭后,我们在大街上散步聊天,小陈给我讲她大学里的事,讲她宿舍里的事,氛围很是轻松。

等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时,她却一转话题,突然问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还不说呀?”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心脏突然停了半拍,似乎有倾盆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劈头盖脸地把我浇醒。

“我……我……不是喜不喜欢,就是,就是,怎么说呢……”

我不敢看小陈,之前的风度和沉稳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我像是没写作业的小孩被老师问起,窘迫,慌乱,语无伦次。

小陈见我如此,轻声说:“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先不说这个了,也不着急嘛。”

我木讷回答,“嗯……对不起啊……那个,你先给我点时间。”

“嗯嗯,等你想好了再说,送我回去吧。”小陈说着拽了一下我胳膊,我这才继续走路。

我不记得怎么送她回的学校,自己又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记得一路上心脏沉重跳动,脑海中的蜂鸣一直响个不停。

回到那个小房间,我没有开灯直接坐在床上,点上烟,长长吸了一口。

我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让小陈说出今天的话,也是因为这么些天来,我自己的态度造成的,从相识到朋友再到暧昧,我都没有拒绝,反而乐在其中。

可事到临头,我又开始纠结,要说不喜欢,似乎也不是。

一根烟燃尽,我抱着逃避的心理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纷飞,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我艰难地行走,每一步都深深踩进雪里,只听得见踩雪的咯吱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我发现了雪地里的一串脚印,一直往远方延伸直到消失,便不知缘由地沿着脚印追赶,呼吸声变得更沉重,也更清晰了。

我一下子惊醒,回过神来看向窗外,天还是黑的,嘴里很干,我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有些发烧。

我长长吁了口气,打开手机一看才五点,起身倒了杯水,坐在床上慢慢喝着。

我想,我应该去找答案了。

喝完最后一口水,我没有犹豫,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便出门了,从西安回家的火车我再熟悉不过,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站。

凌晨五点多的西安,大街上空落落的,天很黑很冷,我走了十几分钟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到火车站买票进站,然后上车。

小陈起床后给我发消息,我说今天有事要回趟家,这两天不能出来吃饭了。

小陈说,那等你回来了给我说哦。

我说,好。

火车上一天时间过得很快,一路无言,但我心情上却开始抱有期待。

到我们县城后,又怕碰到我爸,也不敢多逗留,随便找了个小饭馆草草吃了饭,然后打车直接去阿雪乡下的老家。

出租车停在村口,剩下路要走过去了。

我沿着水泥路,一直走到尽头,直到附近看不见什么人家,前面是一大片荒野远远延伸,连到山脚。
天地间一片荒凉,尽是灰色,连一声鸟鸣也听不见,只有寒风呼啸。

冬天的太阳下山很早,天色也开始昏暗,我取出半包烟,想了想还是没有点,扔在路边,整理心情继续向前走。

走上前面的坡地,我看见了一片坟园。

这么多年了,这地方我来过无数次,我想应该比任何人来的次数都多。

记得那时候,这片坟园只用一圈土墙围起来,不少地方都塌了,直到两年前,这儿的乡里有了钱,才用砖墙围起来。

我驾轻就熟,路过一座座坟,来到阿雪面前,心里终于轻松了不少,取下背包,长长喘了口气坐下来。

“你别怪我又来了呀,我就是想你了。”

我从书包里取出一个苹果,很容易掰成两半,一半放在阿雪面前。

“昨天平安夜,给你带个苹果吃,你一半我一半。”

我吃着苹果和阿雪说话,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我和她说自己的工作,说我家新房盖起来了,等我再挣些钱,争取明年这个时候能装修好。

我和她说我家的水果店倒闭了,生意越来越不好,我妈现在在乡下养羊了。

我和她说记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说了很多很多,说到最后又无奈地笑,

“这些事你肯定都记得,可我现在有些事都快想不起来了。”

我叹口气,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纠结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玩仙剑四,你说我不懂韩菱纱,上次我梦见你,你又说我不懂。

其实,我现在应该懂了,我是应该好好生活,可是没有你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荒野上吹着冷风,吹起刘海在额头拨弄,痒痒的。

我说着说着开始不争气的擦眼泪,开始哽咽。

“你可别笑我长这么大了还哭啊,你为我流那么多眼泪,我给你还点儿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哭。”

我似乎是坐在那里睡着了,阿雪从远处走来,站在旁边看着我,然后蹲下轻轻摇晃我肩膀。

“醒醒呀,坐这里感冒了。”

我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转过头看她。

“啊?我屁股下垫了废纸盒呢。”

“哎,你呀。”阿雪无奈地笑着,“那你往那边一点。”

我挪了挪屁股,她坐在我旁边,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着呢,我都挣钱给我家盖新房了。”我一副颇为骄傲的语气。

“那你自己呢。”阿雪又问。

我愣了一下,“啊……也好着呢。”

“别骗人了。”阿雪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我知道有多不容易,可我想你过得好呀。”

我喉咙一紧,努力才说出几个字,

“我想你。”

“我知道呢。”

等我再想说话时,肩膀上的分量已经感觉不到了,半轮月亮挂在天空,星海闪烁,无限宁静。

天渐渐亮了,我却还不想走。

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我才站起身,留恋不舍地最后看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我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点吃的,边吃边等去县城的公交车。

上车后才刚走一段路,便透过窗户看到阿雪爸爸的车开过去。

阿雪已经离开整整八年了,而我也找到了答案。

我坐上了去西安的火车,这次没有迷茫,八年来第一次开始期待未来。

回去后,我大扫除了房间,又买了许多菜,买了新的碗筷。

第二天,我给小陈发消息,

“你不是说想尝尝我的手艺嘛,今天晚上应该可以。”

“你回来啦?”小陈欣喜问道。

“嗯嗯,回来了。”

“可以啊。”

“那晚上我去接你。”

小陈对我做的菜夸赞有加,只是我们吃饭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那天的事。

“明天不能出来吃饭了,室友要给我过生日。”小陈突然说。

“这样啊,那你们玩,话说你想要个什么生日礼物呢?”

“你要送我吗?”

“对啊,就是不知道送啥,看你有没有想要的。”

对于给女生送礼物,我确实也一窍不通,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思维。

小陈想了想,试探问道:“化妆品可以不,有一个我想买很久了。”

“可以呀,代付发我,我帮你付。”

礼物不算很贵,一百出头,小陈却很开心,说这是她今年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我说以后给你送更好的,小陈低头咬着筷子,有些害羞地笑。

因为之前的事而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接下来几天,小陈学校里有些忙,我们没有见面,只在QQ上聊天。

小陈问我,“上次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我想了想,觉得在QQ说多少有些草率,于是便回答:“考虑好咯,等下次见面告诉你。”

21年第一天,又是新的一年,我想也许今年就会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小陈说附近有家自助火锅,今天搞活动,约我晚上出来吃饭。

我答应过后,心里多少有些激动,开始幻想着晚上如何吃饭,怎样整理措辞表明心意,确定关系后又该如何相处,或许小陈还会给我准备个蛋糕过生日呢。

这样的等待实在难熬,从下午开始我便有些坐不住了。

一会儿躺着看手机,一会儿又坐起来发呆,看见扔在床上的衣服便去把它叠整齐放好,看着桌子上有些乱,便整理一下,到最后房间里竟又被我收拾了一番。

太阳落山前,小陈终于给我发来消息,我立刻穿衣出门,今天心情很好。

见面后,我们一起走路去那家自助火锅,小陈今天也很开心,似乎攒了好几天的话,一直和我说个不停。

只是她没有提起那天的事,我也不好意思说,想着那就先吃饭。

我们选了个靠边的座位,一起去拿菜,小陈拿了一个夹心泡芙,骗我里面没有奶油,然后塞到我嘴里,看我嚼了一口后,一脸腻的表情吃下去,她则开心的坏笑。

我吃着夹心泡芙,看着糕点区那儿的几个小蛋糕,心想或许小陈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其实我还是更想吃蛋糕,不过也没关系,我已经很久不过生日了。

吃火锅时,小陈夹出来一筷子肉,在自己的酱料碗里蘸了蘸,然后夹到我碗里。

“尝尝我调的料汁。”

我吃了一口,夸赞她调的好,心里想着今天的这些举动过于亲密咯,或许也是小陈在给我暗示,毕竟第一次是她主动,我也该主动一次了。

一直到吃完火锅,走在回去的路上,小陈也没有提那件事。

我犹犹豫豫,不停纠结,眼看就要到她校门口了,才终于鼓起勇气,试探问出来。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小陈听到这句话,停下来看着我,“你终于说出口了,我还以为你一直不说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等她回答。

小陈想了想,说:“那你说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啊?”我有些意外她会这样说,这要求也情理之中,可我却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咋,你不喜欢我还要和我在一起啊?”

“喜欢喜欢,我喜欢你。”我连忙说道。

小陈这才满意,害羞一笑,“行嘛,我也喜欢你。”

“那我们这算在一起了?”

“嗯啊。”

回去后,我问小陈,

“今天是我生日哎,你是不是忘了。”

“记得啊,我不就是你的生日礼物嘛。”

我对这个回答也算满意,我想明年生日总该会有一个蛋糕,一份礼物,不管怎么说,我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我想到这个时代的情侣们在一起后,会有一些传统仪式,于是便问她,“情侣空间和情头用不用呀?”

“我和我室友用着哎。”小陈显得有些为难,还给我截了张图发过来。

“好嘛,那就不搞了,那官宣不?”

“嗯……要不过段时间再说?”

“喔喔,也行。”

或许是我谈恋爱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个时代,对此倒也没有多在意,我一直都崇信爱是行动,而不是形式。

第二天,小陈照例约我出来吃饭。

让我惊讶的是,她今天换上了好看的衣服,还化了精细的妆容。

“怎么今天搞的这么隆重呀?”我问小陈。

小陈嘿嘿一笑,“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嘛,当然要隆重一些。”

被她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怎么没好好拾掇一下,看来是自己还没有进入恋爱的状态,许多细节也该注意了。

吃完饭走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药店,药店门口放着体重秤,小陈上去称了一下,八十五斤。

我对此有些差异,“你怎么这么瘦啊,以后要好好吃饭了。”

小陈却不以为然,“瘦了好看呀,这个体重刚好。”

“那也太瘦了,都不健康了,一百斤还差不多。”

小陈撇了撇嘴,撺掇我也上去称了一下,称完后一百四十斤,倒让我有些意外,我以前都是一百三左右的,看来这一个月和小陈天天去外面吃,给吃胖了不少,不过也在正常体重范围。

可小陈不这么想,而是颇为夸张地说:“天呐,你一百四,快赶得上两个我了,得减肥了。”

我有些不理解,“我还减啊,虽然比之前胖了一些,但还是在正常体重范围内的。”

“瘦点好,穿衣好看。”

“好嘛,那就减,减到一百三。”

“一百二十五。”

“行嘛行嘛,一百二十五。”

我们继续往回走,我问小陈,“都在一起了,是不是互相该有个亲密一点的称呼。”

“那你想叫我啥?”小陈有些好奇。

其实称呼我昨天回去后就想好了,不过此刻还是装作思考的样子。

“嗯……秋秋怎么样?”我试探说出口。

没想到小陈听后连忙拒绝,“噗!太幼稚了吧,再换个。”

“啊……这个幼稚吗?”

“我家里人都不这么叫,就叫后面两个字。”小陈解释道。

“可是我也这么叫的话,感觉不够唯一,秋秋听起来多亲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这个称呼。

可小陈坚持拒绝,“不行不行,太肉麻了,你再想想吧。”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称呼我呢?”

“就叫杨书涵啊,其实我觉得你这个名字挺好听,干嘛要改啊,太可惜了。”小陈不解问道。

“我小时候,不是为了我妹出生嘛,计生查的严,我就暂时上户到我姨妈家了,就叫了这个名字,还是我妈起的,后来上学前才改回来,不过改回来后新名字就是我爸起的了。”我又说起了那段荒诞的历史。

小陈啧了一声,“你妈要比你爸有文化多了。”

我继续解释,“也不是文不文化的事儿,起名是按辈分的,到我这一辈就应该起两个字的名字了,先不说这个,你直接叫我名字的话有点生分吧。”

“好像也对,那我也再想想。”小陈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亲密称呼的事只好先搁置。

接下来几天,我们相处时的状态比之前也没有什么改变。

好几次走在街上,我都想着要不要牵手呢,可小陈却始终若有若无的保持距离,像是在躲我似的,我也只好放弃。

每次送她到校门口后,也没有想象中甜蜜又恋恋不舍地分别,也没有几步一回头的不舍,她都是头也不回就进学校了。

我看见有一对情侣在校门口面对面牵着手,说着甜蜜的话,开心笑着。

我心想自己这恋爱好像也有点太难了,好像总有种滞涩的阻力,让恋爱维持在这种状态。

可我又安慰自己,应该是刚在一起,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或许也是我太过心急。

一月上旬,小陈也到期末,只等最后两场考试便放寒假了,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

某天中午,她约我出来吃饭,认识这么久以来,倒还是第一次吃午饭,我欣然前往。

到地方后才发现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一位室友,小陈说这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室友,比之前那位关系还好。

我礼貌打招呼,随后坐在对面埋头吃饭,我这人就是如此,一有陌生人在的环境下话就很少。

小陈和她室友兴致勃勃地聊天,突然也注意到我一直没咋说话,于是敲了敲碗,“你咋又高冷起来了。”

“啊?”我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聊天我也插不上嘴嘛。”

小陈笑着和她室友解释,“他这人就这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可高冷了,都不咋说话,后来才发现话还挺多。”

“我这叫慢热。”我也接上一句,试图打破尴尬。

小陈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我们打算明天去汉中龙头山滑雪,你去不?”

我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没多久就她就要放寒假了,要一个多月见不了面,而且这也是个增进感情的机会,于是便答应,“可以啊。”

小陈听后很高兴,和室友说:“有我男朋友一块儿去,咱就没那么多担心了。”

我听到她这么说,自然也很受用,下午便向领导请了假,着手准备接下来的游玩计划。

晚上,我正在网上看酒店,小陈给我转了钱,说是她和她室友的车费住宿钱,我推辞道:“我来付钱嘛,你们都是学生,哪儿来的钱。”

小陈回了一句,“你可以帮我付,没必要给她付啊,再说了哪能都让你掏钱,你快收了。”

见她如此说,我也只好收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出发,西安到汉中只有高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高铁上,小陈和她室友聊得正欢,而我坐在最外面,心里想着第一次去汉中,得去诸葛亮墓祭拜一下,想着想着思绪便飘回了三国时代。

在我幻想自己站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五丈原时,手心突然传来的冰凉将我拉回现实,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小陈悄悄牵住了我的手。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室友靠着窗边睡着了,而小陈则温柔看着我,于是我也看向她,对视一会儿后她害羞一笑,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脸挨着她的头发,心想自己的确是有女朋友了,那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思绪,此刻也光速飞回现在,然后缓缓飘向我未来的数十年。

我想也许是这些天的表现,加上今天我计划安排好一切和她们出去游玩,让小陈终于认同了我,恋爱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高铁就是比火车快,近三百公里的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我们出了站前往酒店,小陈和她室友各带了一个行李箱,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而我则只有一个背包,包里是洗漱用品,看上去还瘪瘪的。

我订了两间对门的房,小陈和她室友一间,我一间,两人对酒店位置和环境都很满意,小陈还特意向她室友夸赞了我一番。

等简单收拾一下后,我们便打车出发去龙头山。

汉中的龙头山景区虽然不如华山太白山那样出名,但也别有一番美景,冬天更是云绕雾锁,银装素裹,冰峰林立,而且上山的路有观光扶梯,游玩观景也不怎么耗费体力。

小陈和室友两人兴致盎然,而我则是摄影师的角色,拍了不少照片。

在滑雪场滑雪,由于三人都是第一次,也是玩得很开心,我和小陈自然也有了更多的交流,她也毫无顾忌的和我有了更多肢体接触。

一直玩到下午,回去的路上我们晚饭又吃了小龙虾,我剥了许多虾给她,小陈看着满满一盘子虾,特意拍照留念,她室友也助攻,开玩笑说我们当着她面秀恩爱,自己成大电灯泡了。

回到酒店已经天黑了,我在房间翻看着手机上今天拍的照片,心满意足。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下床开门,看见是小陈,于是问道:“怎么啦?”

小陈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衣,走进来坐在床上,说:“挑照片呀,你手机给我,我要挑好看的发给我然后修图。”

“呃,那你直接在我手机上修不就好了,你手机那么卡。”我说着解锁了密码把手机给她。

“对喔,有道理啊。”小陈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我手机就开始修图,我则坐她旁边看她修图。

此刻是难得的独处时间,我看着小陈边修图边自言自语,偶尔也附和她两句,我想这次出来玩最有意义的时间就是现在了。

“我才发现都没有咱俩合照哎。”小陈突然说。

“没事呀,下次再拍嘛。”我表示不在意。

“那咋行,现在就拍。”小陈说着把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和我脸挨着拍了一张,拍完后又给自己也发过去。

图也修完了,她要过去睡觉了,小陈和我说着告别的话,突然凑近在我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后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我愣在那里,回味着刚才的吻,原来接吻是这个感觉呀。

一夜很快过去,我睡得不错。

早上,两人说今天要回去了,我提议要不去定军山逛逛,祭拜一下诸葛亮墓。

可两人觉得就一座墓没啥好玩的,而且明天有考试,见她们如此说,我也只好放弃。

汉中游玩就这样结束了,回去的高铁上,小陈和室友一直讨论翻看照片,想着挑哪些来发朋友圈发抖音。

“哎,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以后出去玩就能拍好多照片了,效果也好。”小陈和室友说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想到以后肯定会带她去好多好多地方,相机也算是必需品了。

回去后我便在京东上挑了个还不错的相机,次日就到,打算给小陈一个惊喜。

第二天下午,我和小陈出来吃饭。

见面后,我把相机给她,说以后可以用这个来拍照片了。

小陈很是惊讶,说自己在高铁上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买。

我说也算必需品嘛,以后我肯定会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玩,有个相机也方便拍照呀。

小陈低头看着相机,小声说了一句,“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当然要对你好啊,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我回答道,然后她便害羞的笑了。

吃完饭出去后,小陈说还早提议去我那儿坐坐,我问她,“考试都考完了吗?”

“对啊,两场都考完了。”

“那你啥时候回家?”

“嗯……后天吧,我还想和你多待一天。”小陈说着抱住了我胳膊,我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出发去我那儿。

小陈来后,我特意开了空调,屋里算是整个冬天最暖和的一次了。

我们脱了外套脱了鞋,上床靠坐着,小陈靠着我的肩膀,就这样静静地聊天。

“我和你说一下我以前的事吧?”小陈突然试探问我。

“可以啊,想说什么就说嘛。”说这话时,我也在想要不要和她说自己以前的事。

得到我的允许,小陈开始把自己的以前向我娓娓道来。

她上学时,由于家里基本是不怎么过问的态度,所以高中并没怎么学好。

高三时碰到一个男生对她示好,便稀里糊涂在一起了,到了高三暑假,她被那个男生哄骗着去了宾馆,失去了第一次,后来上大学,只一学期过后就分手了。

我有些惊讶她突然对我说起这个,但听到这里却也满是心疼,于是搂住了她,脸贴着她的头发。

“你会不会嫌弃我啊……”小陈低声问道,她说这话时抓紧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微微颤抖。

“怎么会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安慰着她,心想怕她没有安全感,还是不说自己以前的事了。

“真的吗?”小陈抬头看向我。

我也低头看她,很认真的回答:“真的啊。”

她凑上来吻我,我也给予回应,这次我们真的深深相吻,笨拙而又热烈。

吻到深处,小陈突然停下看着我,满眼都是温柔。

“你想不想……”

我愣了一下,也知道她说的什么,于是回答,“太早了吧。”

小陈想了想也点点头,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头一下埋到我怀里,“哎呀,你可别把我想坏了,就是太上头了。”

“怎么会呢。”我笑着抚摸她头发。

晚上我送她回去,小陈发了朋友圈发了说说,配图了我们手牵手的照片。

之后我们又腻歪了一天,一起做饭吃饭,说了好多好多话,就待在那个小房间,一整天。

我问小陈喜欢我哪里,小陈想了想说,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起来都有些邋遢,要联系方式也是室友鼓动的,但后来相处后发现人其实挺温柔挺善良……嗯,有个成语咋说来着,等我查查……”

说着便打开手机搜索,然后说出了一堆成语,“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彬彬有礼,为人谦逊,谦谦君子,陌上人如玉……”

“停停停,我有那么好嘛?”我赶紧打断她。

“真的有啊,我室友也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两天我又发现你还很细心,还很幽默,哦!宝藏男孩简直。”小陈说完亲了我一口。

我被她这样一顿夸,也被夸害羞了,笑地合不拢嘴。

“那你喜欢我哪里呀?”小陈自然也问起我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怎么说呢,就觉得你哪儿都好,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哪有这么敷衍啊,详细一点。”小陈对我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于是我又组织语言重新回答,

“就,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觉得你很好强,让人很心疼,很有保护欲,嗯……其实有很多优点啊,但你要让我说因为什么优点喜欢上的,我就说不上来了。

你要说我喜欢你的坚强独立,可是这些会在你有我后变得脆弱和依赖,甚至患得患失,你要说喜欢你的温柔可爱,但又会随着时间被生活逐渐消磨,要说喜欢你的外表,但我们以后都会老,可是没有这些我就不喜欢你了嘛?不会的啊,所以说喜欢就是喜欢嘛,不需要理由,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也喜欢你。”

“你看看,我就说你知书达理吧。”小陈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你刚刚可没说这个成语哎。”我调侃道。

“那就加上,还有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爱了,你先说。”

“我爱你。”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也爱你。”小陈同样脱口而出回答。

第三天,小陈要回家了,我送她到汽车站。

小陈满是不舍,说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要经历一个多月的分别了。

于是我便走到售票口,买了同样一张车票。

“你干嘛啊?”小陈惊讶道。

“送你回去啊。”我扬了扬手中的车票。

“来回要坐五个小时的。”

“你不是舍不得我嘛,至少我们还能再待两个半小时。”

“哎呀,这让你多辛苦。”小陈抱着我的腰,刚刚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我看着汽车站那么多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大巴上人并不多,我和小陈坐在靠前的位置,前面只有司机。

小陈说:”上学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回去。“

然后便亲了我一口。

“嘶……有人看着呢,你还亲。”我连忙躲闪。

“就要亲,后面人又看不见。”小陈见我如此,玩心便起,然后又搂住我便吻上来,还是热吻。

我第一次知道恋爱还能这样谈,不用偷偷摸摸,不用顾及别人的目光。

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我们在县城汽车站下了车,小陈还要坐去村里的汽车,于是又开始不舍。

“要不我干脆送你到你们村吧。”我说得很认真。

小陈犹豫了一下,“哎,算了吧,你再去还要坐一个小时,我们那边的汽车班次少,到时候万一赶不上回去的车就麻烦了。”

见她这样说,我也不再坚持。

我陪她等车,期间自然又是说了许多情话,你侬我侬。

我们都希望此刻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可那俩车还是来了。

临上车前,小陈问,“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啊,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

“那你能不能不抽烟了。”

“好啊,从现在开始就不抽了。”

小陈嘻嘻一笑,又亲了我一口便上车了,我们隔着窗户相望,直到看不见。

我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回去,回去后便扔了桌子剩下的半包烟,决定以后不再抽了。

我开始计划减肥,开始运动,小陈却突然改了主意,不想我再减肥了,反而让我多吃。

“为啥又不减肥了呀?”我很是不解。

小陈发了个亲亲的表情,说,“我突然又觉得胖点好,有安全感,而且还不招别的女孩子。”

我自然乐呵呵地答应了,“行嘛行嘛,都依你。”

经过几天的破冰后,我们进入了热恋阶段,亲昵称呼也定下来了,小陈叫我书涵,让我叫她老婆。

“那为啥不叫老公呢?”我有些不解。

“那不行,老公是撒娇的时候叫的。”小陈的解释无懈可击,当然我也很吃撒娇这一套。

热恋期的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和小陈也不例外,每天从早上睁眼开始到晚上睡觉都在聊天,也不觉得腻。

二月初,我也回家了,家里新房已经盖起来了,不过也只是毛坯,我和我爸已经没钱去装修了,只能先放着,等再挣些钱了再装修。

爷爷奶奶简单收拾了下房子,便住了进去,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家具,和新盖的灰色毛坯房搭配,居然一点都不违和。

可我心里却挺不是滋味,总觉得毛坯房没有生气儿,像是坟墓。

我爸每天天不亮就出车,中午回来吃饭睡一会儿,然后再出车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

某天早上天还没亮,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他在吃早餐。

我说你别那么熬啊,也要顾身体。

他几口喝完小米粥,说现在生意不比以前了,也得挣钱装修房子嘛,爷爷奶奶住着毛坯房算怎么回事。

他接到个电话,便穿衣服穿鞋准备出门,我隐约听到一个女孩叫她叔叔,知道那是他的老顾客,他每天送那女孩上学,女孩上高三,这时候还没放假。

我去看了阿雪父母,得知她们又领养了一个女儿,只不过我去的时候孩子去上补习班了,便没有见到。
阿雪爸爸说我以后不用经常去看他们,让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去看了阿雪,说自己现在有好好生活,一切也都越来越好,我说有一个女孩很爱我,我也在学着怎么去爱。

只是今年冬天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下雪。

情人节前,我收到了小陈的礼物,打开快递后发现是一个红绳编织的手链。

小陈说,“你得把手链一直带着哦,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别的女孩子勾引你,手链就是宣示主权。”

“男生带手链会不会很奇怪?”我有些纳闷小陈送我这个干嘛。

“你懂什么呀,现在女生都是要给男朋友送自己扎头发的小皮筋,戴在手腕上的,别人看到就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手链也是一样的。”小陈给我解释了一通。

“这样啊,那行,我肯定每天都戴着。”我一口答应,同时又想到了件事,于是问道:

“对了,那你给我写情书不?”

“这都啥年代了,还写什么情书呀?”

“啊……好吧。”

虽然没有情书,但是知道手链所代表的含义后,我想这就是小陈给我的定情信物了,我也得给她送一个定情之物。

我在网上搜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送项链,并且在吊坠上刻有我们的名字。

小陈收到礼物也很高兴,特意拍照留念,等到情人节这天还发了朋友圈。

情人节当晚,我在外面散步,和小陈打着视频。

“我真的越来越想你了,真想早点见到。”小陈那边环境也很黑,看样子也是在外面。

我想了想说:“你上次不是说,大学几年还没怎么在西安逛过,要不你提前来几天,咱在西安玩几天。”
小陈先是欣喜,随即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可是我没钱哎。”

“有我呀,哪能让你掏钱。”我示意让她放宽心。

可小陈还是愁眉苦脸,“其实,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穷,开学后连生活费都没有。”

“为啥啊?你爸妈不给你吗?”我有些不解,心想她父母再重男轻女,可小陈还没毕业,断生活费也有点过分了。

小陈犹犹豫豫,始终不回答。

见她如此,我也不再追问,“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嘛,生活费到时候我给你。”

“其实过完年就给了,只不过被我用来还账了。”小陈垂着眼眸回答。

对于这个理由我心里倒松了口气,“这样啊,没事啊,我养你嘛,放宽心。”

在我的安慰下,小陈才终于不发愁了,说要不是有我,都不知道开学该怎么办了。”

过完年后,我先去了西安,在西安待了一周,然后小陈也提前来了。

我去车站接她,小陈下车后便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学校还没有开门,我便带她去了我那儿,我们吃了饭,看了电影,陪她做了美甲。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犹豫,想了好半天才问她,“晚上真的住我那儿吗?要不我给你订个宾馆?”

小陈白了我一眼,“咱不是早就说好了住你那儿嘛,中午去的时候,我看见你都已经换了新床单被套啥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就……有点那啥……”

我挠了挠头,这个问题我们在寒假时就聊过,从隐晦讨论到直白询问,再经过了几个回合的拉扯,最后达成共识,情到深处顺其自然。

可到了眼下,我又有些怯场,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当下时代的恋爱。

小陈叹了口气,“哎,那我去住宾馆咯。”

见她如此,我又怕她再觉得我会嫌弃她,连忙回答:“别啊,那我怎么能忍心,那还是去我那儿吧。”

回去后,小陈在洗漱卸妆,我突然想起还有必需品没买,于是和她打了声招呼又穿衣出门。

我去不远处的小超市,进去后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决定去较远的一家药店。

虽然戴着口罩,可却没由来的还是心虚,yq时代,那药店的大姐不让进门,只是在门口摆了个小桌子,问我要啥。

我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她又问什么牌子的,我说都行,好一点的吧。

然后她给我取了一盒,收了我六十块钱。

我心里卧了大槽,这玩意儿这么贵?

不过买都买了,东西拿到手后,我便逃也似的回去了。

对于今晚或许要发生的事,既紧张又纠结又有几分期待。

夜深了,我们同床共枕,小陈抱着我胳膊,东拉西扯的聊着。

她突然说起,“我有个朋友,最近和一个男生互相喜欢,但是她知道两个人注定不会有结果,现在就很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在一起。”

我有些纳闷:“为啥注定没结果呀?”

“你别管为啥嘛,反正就是注定没结果。”小陈说道。

“呃……总有个什么困难嘛,你问她了没?”我还是比较关心原因是啥。

“你咋那么然,都说注定没结果了,还非要问问问。”小陈说着拍了一下我肚子。

我被拍得哦了一声,赶紧顺着她说,“好嘛好嘛,我觉得吧,不过有多难,事在人为啊,两个人只要真心在一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小陈还是不满意我的回答:“我问的啥,你说的啥?”

我只好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只要真心相爱,肯定会在一起啊,然后一起去面对困难呗,没有结果也要去拼一个结果嘛。”

“哎……”听到这儿,小陈无奈叹了口气。

我听出她情绪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怕啥,反正咱俩肯定能走到最后。”

“也很难呀,我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我远嫁的,而且彩礼肯定也要的很多。”小陈把头贴过来,紧紧抱着我。

“想办法争取嘛,软磨硬泡,至于彩礼,我努力挣钱攒咯。”我继续安慰她。

小陈紧紧抱着我,没有再说话。

气氛安静了许久,我以为她睡着了,于是转过头看她,没想到正好迎上她的目光。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说了一句。

小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向我吻了上来。

分别一个多月后,我们第一次接吻,深情又热烈,感受着舌尖在口中缠绵,感受着彼此的湿润和温暖,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一起融入长情的夜。

我们在西安疯狂玩了五天,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许了很多誓言,留下了很多回忆。

在城墙,我们看日落,小陈挽着我,说:“这几天玩到没有遗憾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

“西安只是第一站嘛,以后咱还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我心里已经勾勒出未来的生活,幻想着带小陈很多地方看日出日落。

“好。”小陈答应一声,拿出手机拍了张我们的合影,结束了这次游玩。

生活归于平静,但我们的感情不曾冷却,还是每天聊天,每天尽量见面。

我还记得我们经常吃的,有一家新疆炒米粉,每次小陈都会比我先到,然后给我点一大碗,她吃小碗,每次我吃到最后剩一些残渣,小陈都会拿过碗,一点点捞出来喂给我。

有一次周末,我们中午准备去吃饭,正巧看见流动献血站。

我想到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便动了去献血的念头。

“我去献个血吧,正好今天空腹,还碰见了。”

“献血干啥?”小陈有些不理解。

“献爱心呀,而且献血证以后也有用。”我解释道。

没想到小陈一口拒绝,“不行不行,不能去,伤身体的。”

我还是想坚持,“就400cc,我身体好没事儿的,以前还献过一次呢,都超过一年了。”

小陈突然有些生气,“你咋那么然,以前没人管你,你自己就胡搞,放那么多血咋可能不伤身体,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都不准献了,听见了没?”

“啊……好吧,那就不去了,别生气嘛。”我只好又哄着她,全然没有留意她的话外之音。

某天,小陈在网上学会了一样新菜,便买了食材,要来我这儿做。

我坐在床上,看她在灶台忙碌的背影,眼里已然全是满足。

我还是第一次吃她做的饭,小陈做了满满一大盘,自己只吃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硬是让我全部吃完。

我拍着肚子打着嗝,“还说减肥呢,自从咱在一起后,我都胖十斤了。”

小陈咯咯笑着,摸了摸我肚子,“还不够,得再胖十斤。”

“还胖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长这么胖。”

“胖点好,我又不嫌弃你。”

我傻乐着,心想人要幸福了,确实会长胖啊。

我以为幸福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到了四月份,天气渐暖,好几次我约小陈出来,她却都拒绝了。

这个月我们只见了几次面,每次出来也都只是吃饭,并没有过夜。

我想或许是临近毕业,学校里比较忙,便也没有多想。

某个周末,我心血来潮去网吧打dota2,玩了个通宵,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

醒来后便看到了小陈发来的一堆消息,打了好几个电话。

于是我赶紧回复,不料这次小陈却生气了,只是淡淡回了句:“你打游戏去吧。”

我开始有些紧张,之前打dota2偶尔忘了回她消息,小陈虽然有些微词,但也不至于生气,这次事情好像比我想的要严重许多了。

我发消息认错,她不理我,电话打过去也挂断,于是我从紧张变成了着急。

一直僵持到傍晚,也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我决定去她学校找她。

我特意买了些好吃的,翻墙进了学校。

小陈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一路上我都在措辞,该怎么和她道歉,该怎么认错,又想着万一见不到人可怎么办,万一事情闹严重了可怎么办,那么多大学生,我岂不是成了小丑。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我到了她宿舍楼下,然后给小陈发消息。

“老婆,我到你楼下了,你出来嘛。”

消息发出去后,依旧是石沉大海,我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个电话,可也被挂断了。

现在终于知道,小陈是不愿意出来见我。

我拿着一堆吃的坐在路边,做好了在这儿等一宿的准备,自己今天这个丑看来是出定了。

突然又发现,这个剧情好像是那些大学校园恋爱里,经常会有的桥段呀,于是又觉得新奇,再迎上那些陆续走过的大学生们的目光,便不会觉得尴尬了。

可这点新奇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被焦虑覆盖了。

我又给小陈打了个电话,还是挂断,我心里开始想更坏的结果,开始自责自己为什么要玩个通宵,输多赢少不说,还捅出这么大篓子。

我开始难受,给小陈不断发消息认错,可依旧没有回应。

我抬头一个个望向宿舍楼那些窗户,企图看到小陈的目光,心里又怨恨自己怎么从来没问过小陈住哪个宿舍。

我试着进宿舍,可是被宿管大妈果断拦下,于是我在宿舍楼前不停徘徊,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

不知不觉中,三个小时便过去了,宿舍楼估计也快门禁了,我开始由失落变为绝望。

正当我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宿舍楼走出来。

我赶紧站起来,眼前随之微微一黑,不过硬是被我扛了过去。

小陈来到我面前没说话,我主动认错:“老婆对不起啊。”

没想到她突然就笑了,然后上前抱住了我。

突如其来的反差让我受宠若惊,于是小心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不生了,今天晚上去你那儿吧。”小陈说着就要松开手,我又紧紧抱住。

“哎呀,这儿这么多人,先走嘛。”

听到她语气正常了,我这才松开,嘿嘿一笑。

回去的路上,小陈说起今天的事,“我还以为今天会吵一架呢,没想到你都不生气。”

我连忙解释,“生气干嘛呀?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那么久不理你,还挂电话,还让你等这么久,你也不生气啊?”小陈说着牵起了我的手。

“不啊,都是我活该。”我被她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盼着我生气似的。

“你这人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想吵架都吵不起来,哎……我也有错。”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你不生气就好。”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松了口气,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少玩dota了。

于是这件事莫名其妙开始,莫名其妙结束,直到许久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个月小陈对我态度的转变包括这次生气,都是有原因的。

晚上回去,小陈又给我道歉,说自己不该这么任性。

我摸了摸她头,“别纠结今天的事了,都过去咯,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还是暗自庆幸,这事儿终于被我处理好了,自己三个小时没有白等。

我们靠坐在床上,小陈刷着视频,看到有意思的视频便和我分享,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我想着幸福终究还是被我留住了。

“明天开始你就不用给我生活费了。”小陈突然说。

“啊?为什么呀?你还在生气啊?”我听到后又急了。

“没生气啊,我爸已经给我生活费了,我有钱了。”小陈解释道。

“哦,那就好。”我看着她屏幕都快掉下来的手机,打开个dy都要卡半天,想了想说:“那等618了,我给你买个新手机吧。”

“那也太花钱了。”小陈赶紧拒绝。

我知道她会拒绝,便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没事呀,你都快要工作了,再用这个手机很不方便的。”

小陈犹豫了一下,同意下来,“嗯……那行嘛,买个差不多的就行。”

这次简单平淡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陈学校里的事也忙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回家去考驾照。

她的科目二已经挂了三次了,还是挺有压力的,再挂的话,估计她爸不会出钱让她再补考了。

某个周末,我偷偷买了张去小陈县城的汽车票,一大早便出发了。

路上还和聊着天,小陈说今天跑圈圈一次都没过,快要考试了还这个样子,心态都要崩了。

我发了个摸头的表情,问她:“今天跑了几圈呀?”

小陈回复道:“三圈了。”

“这都快中午了,咋才跑了三圈。”

“排队人多啊,今天都算好的了,平时一天最多也才跑五圈。”

我下了汽车,打车去小陈报名的驾校,手机上继续和她聊天,小陈隔一会儿才回复一次。

“练的咋样啦?”

“还没轮到我呢。”

“别等了,到饭点了,也该吃饭了。”

“吃啥呀,没心情吃,等跑一圈90分了再吃吧。”

“饭得吃呀,想吃啥我给你买。”

我到了小陈驾校,进了门,远远看到一大顶遮阳伞下,坐着好几个学员。

小陈也坐在一张凳子上,头上戴着白色凉帽,弯着腰低头看手机,于是我快步走过去,同时也给她回复消息。

“你去哪给我买啊?驾校门口有卖盒饭的,我等会儿再吃。”

“那你往后看。”

小陈一下子抬起头,转过身正好对上我的目光,我看见她一脸惊喜,迫不及待向我跑来,腰间绑着的外套随风扬起,像个别致的小裙子。

“你怎么来啦?都不给我说一声。”小陈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又帮她把凉帽戴好。

小陈撅了噘嘴说:“现在都学会给人惊喜了。”

“这不是你教得好嘛,走,咱去吃饭。”说着我便拉起了她的手往驾校外走。

小陈挣扎了两下,“过会儿就轮到我了啊,等半个小时了,我再开一圈。”

“没事,也不差着一圈,走吧走吧。”于是我硬拉着她的手出了驾校。

小陈的电动车停在驾校门外,她推过来,骑了上去,“坐上来吧。”

“啊?你捎我啊?”我表示质疑。

“对啊,你又不认路,别怀疑我的技术,赶紧上来。”小陈催促着,于是我小心地坐了上去,抱着她的腰便出发了。

我们骑着车行驶在这个小县城,两旁陌生的景不断落在身后,小陈和我说着小县城以往的故事,她的长发在风中轻盈飘逸,偶尔拂过我脸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会有这样的剧情。

小陈带我去了一家小饭店,说这家她以前经常吃。

饭菜端上来后,她拿起筷子给我喂了第一口,然后一脸期待地问我:“怎么样?”

我尝过后,点点头赞赏,“不错不错,确实好吃。”

于是她便得意地笑了,这才开始吃饭。

吃饱喝足后,我去附近的烟酒店买了两条烟装到背包里。

小陈有些不理解,“你买烟干啥啊?不是说不抽了吗?”

我解释道:“不是我抽啊,给你教练送的,我和他说说看能不能下午给你开个小灶。”

“我自己能练好的,你还花这钱。”

“哎呀,后天就要考试了,稳一点嘛,再挂又要等到啥时候,马上你也要上班,哪儿来的时间啊。”我给一个很合理的台阶,她听我这样说,也不再反驳。

我又看了看时间,提议说:“还早呢,要不先去宾馆睡会儿吧?”

小陈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还定了宾馆?”

我笑着回答:“对啊,陪你考完试我再回去。”

“真的?”小陈还是不敢相信。

“当然了,走吧走吧。”我骑上了电动车后坐,等她捎我。

“今天真是惊喜太多了。”小陈感慨了一句,骑上了车。

“抱紧啦?”

“嗯嘞。”

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小陈到宾馆后很快就睡着了。

我闲得无聊,看她手机,忽然发现她花呗还欠了几百块钱,都已经逾期了,便偷偷帮她还了然后把花呗关了。

小陈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我们又去驾校。

趁人少时,我和那位教练大哥闲聊,顺势送出了那两条烟,那大哥也是爽快人,答应等会儿下班后让小陈单独练习。

“办妥了。”我悄悄告诉小陈,她听到后小声窃喜。

经过我亲自教学两个小时,她终于熟练掌握了各个项目,最后跑了几圈都是九十分以上。

“还是得你呀,我学了这么久还不如今天给你教的这一阵子。”回去的路上,小陈心情很是轻松。

“那还是你聪明嘛。”

“你可别说反话了。”

“哈哈,真的。”

我们吃了晚饭,由于小陈学车这两天在她姑姑家住,所以也没法陪我在宾馆,便告别了。

第二天,小陈一大早便出门,来宾馆叫我,我困得不行,硬是拉着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上午,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我们吃过饭后又去驾校,小陈排队开了两圈,都是九十分以上,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便带着我在县城转了转,路过一家台球厅门口时,真巧碰到了她弟和朋友玩。

小陈停下车和她弟说了几句话,后者目光时不时在我身上扫视,似乎带着一丝鄙夷不屑。

人我倒记不清了,只记得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留着长刘海,和小陈说话的功夫,起码甩了十几下头发。

她弟走后,我无奈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你家里偏心他干啥?”

小陈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让人家是小儿子么,别管他了。”

好像所有的小县城都是一样简简单单,我和小陈转了没多久,便没地方可去了,于是回宾馆待着。

小陈喂蚂蚁庄园小鸡时,发现了我的转账记录,于是便问我给她转钱干嘛。

“我看你花呗都逾期了,就帮你还了,这个会影响信用的,以后别再用了。”我解释道。

小陈听完后,关了手机发呆,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怎么了呀?”我赶紧帮她擦眼泪。

“你对我那么好干嘛?”小陈语气有些哽咽,后面两个字都有些失声。

我把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说的啥话,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于是她便不说话了,只静静依偎在我怀里,窗外落日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际,我享受这份温存与宁静,却不曾知小陈此刻的纠结和留恋。

小陈的科目二顺利通过,我也回去继续工作。

后来这半个多月我们都没有见面,小陈找到了工作实习,地点比较偏远,从西安开车去都要两个小时。
六月份了,618活动开始,我买了小米10s,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正好她也要来学校几天处理毕业相关事宜。

这天,我们约在那家新疆炒米粉店吃饭,等我到了后小陈已经点好饭了。

“又给我点的大份呀?”

“对啊,大份你才能吃饱啊。”

我们面对面坐着,我从手提袋取出了手机。

“看!给你买的新手机。”

“你真给我买了啊?”小陈很是惊讶。

看到她的反应,我很是自豪,“对啊,说到做到,快打开看看。”

小陈看到手机盒上的字后,吸了口凉气,“嘶,这个不便宜吧,我还没用过这么贵的手机。”

“肯定要买好的嘛。”

“等我工资发了,就把手机钱给你。”小陈看着手中的新手机说道。

听到这话我瞬间有些不高兴了,“你这叫啥话,我是在乎钱吗?”

小陈听出我语气不对,赶忙解释,“别多想嘛,我就是心疼你花钱。”

然后我就又高兴起来,“好叭,以后不许这样说了,嘿嘿……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手机。”

小陈无奈白了我一眼,“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陈最后还是收下了手机,学校的事处理完后,她便去上班了。

我们依旧是线上联系,由于都要工作,聊天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我想生活总是会慢慢归于平淡。
可在这平淡里,思念随时间累加的速度却一点不曾减少。

六月底,我实在想她,也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于是决定在一个周末去找小陈。

我坐车咸阳,又从咸阳坐车到另外一个小县城,从那个小县城又坐车到一个小镇,大早上出发到那儿已经是中午了。

我在小镇订好了宾馆,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满心欢喜地去小陈上班的地方等她,这段路又走了半个小时。

等自己爱的人见面,这点过程总是甜蜜,像是吃糖果时舔的第一口,那些朝思暮想,那些魂牵梦萦,在最后这点时间里全部都有了具象,我想每一次久别重逢都是时间给予的恩赐。

小陈走出来了,我赶紧迎了上去,做好了拥抱的准备。

没想到她却并没有要拥抱的意思,我本已经抬起的手便顺势帮她接过了小挎包,掩饰尴尬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或许是小陈工作不顺心?

我们向小镇那边走去,我问她想吃什么呀?

小陈说想吃肉。

我说好,今天咱吃点好的。

走在路上,我想牵她的手,她却取了出手机看,看完后那只手便拿着手机了,我也不好再牵着。

想了想还是问她,“怎么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嘛?”

“啊?没有啊。”小陈的反应很自然,自然到让我的问题变得莫名其妙。

“哦哦,没有就好。”我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也不再纠结。

我们去了一家西北炒肉片,点了一大盘牛肉,和往常一样吃饭聊天,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再喂我,剩下最后一点时,也没有硬逼着我吃完。

“我昨天称了一下,现在都一百六咯,还要往胖了吃嘛?”我摸着肚子,乐呵呵笑着。

“看你自己呀,不想胖就不胖了。”小陈说着话,拿出口红补妆。

“呃……那就一百六咯。”我讪讪笑着。

出了门,小陈说自己要回去了。

“啊?明天又不上班啊,你不陪我一起住吗?我都订好了宾馆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突然是咋了。

“我公司还有事呢。”小陈这样说。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我也没多想,只是有些失落这次来的不赶巧。

回去的路上,我又牵她的手,小陈却一把甩开。

“哎呀,热。”

我愣了一下,又默默走到车流那边。

今天的一切都好奇怪,和往常很不一样,可不一样的地方却总是能让我给自己说得通,我总是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和初中那时为一次次没考好找到理由一样。

送小陈到门口后,她便进去了,说让我早点回去。

我自己一个人回了宾馆,走在路上心里咒骂着狗屁公司,周末还要安排活儿。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吧,可骂着骂着自己也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眼下也闲来无事,就去附近网吧打了两把dota2。

等从网吧出来天已经黑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宾馆待着,便买了瓶冰可乐,去附近国道十字路口,坐在路边门店的台阶上,看来往的大车。

有一辆大车想抢黄灯通过,却发现来不及,连忙踩死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飘起一阵烟雾。

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天空中云彩也不多,这个小镇比西安能看到更多星星。

不知坐了多久,小陈突然给我发来消息。

“你回去了没有。”

“看月亮呢。”我拍了张月亮发给她。

“你在哪儿?”小陈又问。

“在国道这儿呗。”我说这话多少有点抱怨。

“不是让你回去吗?”

“宾馆都订了,又退不了,明天再回去吧。”

消息发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小陈才又回复。

“那你过来接我吧。”

看到这个消息,我一下子高兴地坐起来,刚刚才给自己酝酿的惆怅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我拿起剩下的小半瓶可乐,一口气喝完,然后给瓶子开了个大脚,便乐呵呵地快步向小陈公司走去。

我又见到了她,用傻笑掩饰着心虚。

“让你回去你不回,又白白花钱。”路上小陈埋怨我。

“怪我怪我,宾馆超过两点就退不了房了嘛。”我解释着理由,听进去的全是她对我的关心,想着她心疼我花钱。

到了宾馆后,我们聊了会儿天,小陈看了会儿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睡觉了,那个旧手机已经淘汰了。

关了灯,我躺在她旁边,她没有转过来抱我,也没有和我腻歪说情话。

于是我想搂一下她,却不曾想小陈不耐烦的转过去,说了句:“别碰我,没心情。”

房间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我听着她的呼吸声,脑海里开始回忆今天的事,然后发现这次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好像真的有些牵强了。

可我这个人啊,一旦爱上后,就很容易忽略关于对方那些不开心的事。

一晚上过去,昨夜的那些胡思乱想早已经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照样和小陈嬉皮笑脸。

我们又去吃了饭,然后给她买了一大纸箱的零食,告诉她平时可以打打牙祭。

我送她到公司门口,看着她抱着零食走进去,全然忘了这次见面我们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那些甜言蜜语。

回去后,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我们还是每天互道早安晚安,互相分享生活点滴,她还是叫我书涵,我也还是叫她老婆,和正常情侣没什么两样。

然后那些不开心就被我忘掉的更彻底了,我依旧在憧憬着我们的未来。

时间继续向前,到了七月下旬了。。

因为工作原因,公司要派我去广西出差到年底,七月底就走。

家里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妹妹也考上了大学,负担变重,我也不得不去。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陈,她却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只是问了一句去多久。

我说,“年底就回来啦。”

“那你去吧。”小陈淡淡回了一句。

“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去找你吧,走之前咱再见一面。”我提议道。

“不见了吧,太麻烦了。”小陈的回答属实让我没想到。

“不是,这次我要去五个月啊,咱怎么能不见面呢?”

“我没时间啊。”小陈继续拒绝。

我看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聊下去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基本一直在扯见面的事,闹得很不愉快。

我想不通,为什么以前分别时那么不舍,分别后有那么想我,可现在要分别近半年,却连见一面都不同意。

于是和小陈见面的事暂时搁置,我退了那间住了几年的小房子,最后收拾出来的东西却连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自己居然就这么点家当。

退房后我又回了趟家,在家里待了两天,和家里人告别,还去看了阿雪。

我说,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咯,比以前去的地方都要远,你要给我抓好线呀,别让我飞走了。

临走前,我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我看着她长出的白头发,心想到那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写的真好。

我还是提前两天从家里出发了,还是给我们见面留了时间,虽然现在小陈也还是不想见,可我心里却还是抱有希望。

我在西安住宾馆,和小陈软磨硬泡,直到出发的前一天下午,偶然碰到同事明天要去省内出差,开公司车去,我想着来了机会,便把车借过来。

车停在路边,我很欣喜的告诉小陈,说我可以开车过去,两个小时就到了。

等了半小时后,小陈才回了消息,还是拒绝。

“都下午了,你来都啥时候了。”

“就见一面呀,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走了。”我继续坚持。

小陈终于同意了,“行吧,那你来,给我带份韩式炸鸡。”

我欣喜若狂,找地方买了一大份炸鸡,买了饮料,开着车立即出发。

小陈的公司十一点就门禁不让出来了,为了争取时间,一路上我开的飞快,不停超车。

开到半途后,小陈着急地问我,

“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快了,还有半小时。”

可她却有些反悔了,“要不你别来了吧。”

“再等等嘛,炸鸡都给你买了。”我只好继续安抚她,同时油门踩得更用力了,事后再想起那天开车的速度,都有些后怕。

可那时候为了见一面,我确实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我硬是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到了小陈公司门前,刚好十点,我庆幸幸亏自己开得快,还能一起待一个小时,

可她这时候却又变卦了,不肯下来见我,说是大门都关了不让出了。

我在车上抱着手机,苦苦哀求,还问了门卫大爷,确定可以出来。

就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求了她半个小时,小陈终于答应出来见面。

小陈出来已经是十点三十五了,可纵使刚才有再多埋怨,等见到她后却也都是高兴了。

她坐在副驾驶上,我把放在后排的炸鸡拿过来打开。

“都凉了呀。”小陈吃了一口说道。

“让你早不出来,肯定凉了呀。”

“你也吃嘛。”

“好好好。”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吃着炸鸡,我隔一会儿看看手机,心里盼望着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盼望着时间就这样静止该多好。

小陈吃了几口后就不想吃了,我便收起来,拿出纸帮她擦了嘴,又把饮料递给她。

我看着她喝,她突然笑出声来。

“你看我干嘛呀?”

“就是想多看看你啊。”我还是没有转移目光。

小陈笑着咬着吸管低下了头。

“要不要亲一下。”我提议道。

小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我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去,舌尖传来的冰凉让我一瞬间恍惚,我幻想着时间暂停,幻想着时光倒流,回想着我们那些经历,可这部电影却只是一个短片。

小陈抬起手轻轻推开了我。

“时间到了,我要上去了。”

我看了眼手机,十点五十九了,心里感叹时间过得好快。

“嗯,走吧。”

我们下了车,她走到大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赶紧回去啊,路上开慢点。”

“知道了。”

我目送她消失在黑夜里,莫名的难受涌上来,嘴唇带着丝颤抖长长叹了口气,我心里祈祷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冰冷的时间依旧缓缓流逝,不可阻挡一丝一毫,我还是上了车,启动出发。

刚走出一段距离后,小陈发来了消息。

“看着车开走了突然有点想哭。”

看到这条消息,我反而没那么难受了,于是安慰她,“没事呀,就五个月我就回来了。”

车灯照亮空旷的路,我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国庆放假我也会回来一趟的。”

回去时便没有那么着急了,一路无言,开车回到西安时已经是午夜一点了。

我在车里对付了一晚,到天亮后给同事还了车,便带着行李箱,去了机场,坐上了前往广西的飞机。

看着关中大地的云海山脉,我突然无比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决定去广西就好了,大不了辞职重新找个新工作,就算有困难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可此时再怎么样也已经身不由己了,那千般懊恼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广西的气候非常热,出乎我的意料,更何况去的时候还是八月。

刚去了没多久我就被热感冒了,嗓子巨疼,去药店买药,穿着护士服的小姐姐问我是不是吹空调了,我说是。

然后她便给我开了风寒感冒的药,我吃了几天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只好又去了一个小诊所看。

那医生看了我吃的药后,不屑笑了一声,我就知道自己吃错药了。

“你这个很严重啊,要打屁股针的。”他看完我的喉咙后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我没由来的一慌,怕打针的本能反应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在。

记得小时候生病,大晚上的,我爸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我妈去隔壁村里看医生,诊断完了后,那老医生一边拆针管,一边和我爸妈聊着天,于是我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出去,躲到外面草垛里了。

后来爸妈和医生一家找了我一个多小时,我爸把我从草垛里拎出来后,不但屁股上挨了两脚,那一针也没躲过去。

“不打针行吗?”我弱弱问了一句。

那医生笑着看了我一眼,“这么大小伙子还怕打针啊,行,那开药吧。”

然后我便松了口气。

八月份中旬,要到七夕了,这个时代总有各种奇怪的“情人节”,不过七夕作为传统节日,还是有特殊意义的。

可由于公司的制度,出差都是先垫付后报销,吃住行三大项花下来,我也没什么钱给小陈买礼物了。
我想了想,直接和小陈说了自己的困境。

小陈也表示理解,“没事呀,这次七夕就不用给我买礼物了,你平时对我那么好,也不用再做什么证明心意了。”

得到这个回复,我自然很开心,心想着自己的付出也都是值得的,想着攒钱国庆放假去见她。

小陈也同样期待着国庆,我们依旧和正常情侣一样,依旧也是甜甜蜜蜜。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生活总是会用无数的琐事来消磨人的心志,瓦解那份平淡,最后激起风浪。

小陈顺利转正了,可在之后的工作中,却总有各种不顺心,还被领导穿小鞋。

而我也工作很忙,很多时候她向我倾诉,我不能及时回应。

就这样一来二去,矛盾还是爆发了。

某天,我忙到很晚,回到宾馆后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简单吃了个泡面便睡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小陈那天正好又遇到不顺心的事,想要问我,和我倾诉,发了许多消息,还打电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等我醒了后她已经开始生气了,于是便质问我。

我解释昨天工作忙,睡得太晚,手机静音也忘记开了,所以就没有听到电话。

可情侣间吵架,总是当局者迷,越描越黑。

不回消息,手机静音,说话态度,不理解不体谅,上次就说,老是这样,真的累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些关键词杂烩在一起,我们吵起来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其实我吵架也是语气平淡讲道理,可女生总是不愿意听道理,而是想要被哄,男生反过来又觉得对方无理取闹,最后恶循环下去。

这好像是千古以来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们就这样争论吵架,直到小陈说出了那些话,让我一下子真的生气了。

“你说我要你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你跑那么远,我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哪里?连个依靠都没有。

整天就抱着手机谈吗?更何况现在连抱着手机都找不到你人,真的是可悲。”

看到这些话,我心里顿时火气上涌,可随后又变为沉底的透心凉。

我开始觉得以前做了这么多一下子都没了意义,我想要反驳她,却也压根无法反驳,因为小陈说的都是实话。

可这也恰恰是让我伤心的地方,她居然是这样想的。

我带着冲动又带着无力,打字回复,“你说这些是想要分手吗?想分就分吧。”

没想到小陈看到这句话后,却冷静了下来,她发了一个受委屈的小猫表情包,然后说,

“把这句话撤回去,不许说分手。”

我也清醒过来,连忙撤回了消息,也顺着台阶下,开始温柔哄她。

于是这次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九月份了,妹妹比我有出息,考上了南方一所不错的大学,爸妈要送她去学校,花销也不小,我自然也出了份力。

开学季人流量大,三个人只买到了一张硬座,两张站票。

我有些心疼爸妈,但面对高昂的飞机票又无可奈何。

虽然火车旅途难熬,不过我爸却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去大城市,还是带着我妈和我妹,朋友圈发个不停,而我则远程给他们指路。

我想起那年爸妈送我去西安,不知道这次他还会不会哭了。

上次和小陈吵过架后,我们又度过了短暂的甜蜜期,小陈最近有些缺钱,于是我又紧着自己给她发了一些。

这样一来,我们都不富裕,国庆见面是不可能了,也失去了当面沟通,巩固感情的机会。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我们又吵了一架,彻底将这段感情推向终点。

我已经想不起来那次是因为什么事吵架,也想不起来是谁的错,只记得那几天,小陈一直冷暴力我。

我给她发消息,得到的都是隔一段时间冷冰冰的回复,我想打电话打视频,她也不肯接,也一直不主动找我。

而我多少也有些烦躁,再加上临近ti10盛会,便用dota来逃避现实了。

2021年,10月7号。

这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前一天晚上,我去网吧通宵打dota,回来宾馆后睡到下午三点才醒。

我睁开眼坐起来,口干舌燥,房间里一片昏暗,深色窗帘的缝隙中透进阴天的灰光,空调低沉吹着冷风,巨大的孤独感缓缓包围上来。

我拿起手机,昨夜发给小陈的几大段的话,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

在水里抓紧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扯断,恰好落在了头顶,我平静地打出了那几个字。

“要不分手吧。”

原以为依旧会石沉大海的消息,在我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屏幕却亮了。

“好,那就分手。”

我呆呆看着那条回复,始终不敢相信。

我又开始后悔,想要学小陈上次说的那样,撤回那条消息,却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

于是便打字又发了一条,“不行,不能说分手,我后悔了。”

“都分手了,就别后悔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问了一句,“好友也要删吗?”

“嗯,删了。”

于是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如它开始的那样波澜不惊。

我下楼出去买了包烟,回来房间点燃一根。

我知道悲伤还未曾涌上来,我坐在床边吸烟静静等待,轻微的头晕努力为我压制情绪,可那点微光却只能驱散那点黑暗。

眼泪还是会流出来,醒过以后不能再醒,我又开始了颓废。

我开始不修边幅,开始不刮胡子,每天下午草草应付完工作,便泡在网吧里打dota,如那些年一样,还有dota依旧在陪着我,依旧让我的逃避有所安歇。

可十天之后的凌晨三点,那场让人无法置信的2比3,再一次击溃了我,我连最后一处可以逃避的地方都没有了。

千里之外的广西,深夜寂静,我孤零零的坐在马路牙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十一月份小陈又找我借过一次钱,我借给她了,然后我们便再也没有了联系。

我就这样昏沉到十二月,胡子留的老长,头发也长长的,额前的刘海已经可以盖过眼睛了,体重也从一百六掉到了一百四,那些因为她长的肉又全部消失了。

我真的成了一副颓废落魄青年的样子,比我们刚认识的那天还要颓废。

我从头开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回忆过去的每分每秒,直到最后那颗红点。

我翻看手机里小陈的一千多张照片,甚至可以说出每张照片拍下时,当时的情景,可这些又能和谁说呢?

最后我删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删了所有的照片,小陈留下的痕迹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小陈都带有一丝怨恨,甚至都不愿意去回忆这段感情。

直到后来某天,我开始用文字回忆过去,开始记录这段感情。

我从记忆深处将它寻找出来,抽丝剥茧,从相识到相拥相守。

然后我发现了那时许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我想起了小陈问我,关于她朋友是否要开始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

我想起了她说以后不管她在不在,都不许我献血,

还想起了她因为一件小事生我气,见我在楼下坚持等她,最后又不忍心地原谅了我,还不停道歉说是自己的错,

还有在宾馆时哽咽着对我说,“你对我那么好干嘛”,

以及我开车走之后,她在楼上看着,发来消息说“看着车开走了突然想哭。”

最后还有那次吵架我说出分手两个字,她让我撤回,不许说分手。

原来小陈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原来她说她家里肯定不会同意她远嫁,这句话是认真的。

只是我那时全然没有去深想,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哽咽着说的那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不止因为感动。

我想或许小陈几次对我莫名冷淡,都是因为家里给了她压力,毕竟她也毕业工作了,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已经开始催结婚了。

我想或许小陈几次对我冷淡后又恢复如初,都是因为她暂时扛过了家里的一波攻势。

最后因为南北相望的距离,终于让她看不到再也希望。

只是我没想到,那次二十五分钟的见面,真的成了我们最后一面。

写到这段感情成熟时的那天夜晚,时隔三年,我又梦见了小陈。

她住在我楼上一家宾馆,我偶然碰见了她,她躲在窗帘后,低着头摆弄窗帘,有些委屈的和我说,

“你不要怪我当初和你分手啊,我知道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可我也没办法,你一个人在外地那么远,我无依无靠,工作也不顺心……”

我突然有心疼,看见了她放在桌上吃了一半的泡面,于是便说,“那我给你做顿饭吧,土豆丝怎么样?”

然后我出门下楼,想着做完饭给她端上去,可下楼出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她学校外那片区域,随后我便醒了。

我坐在床上,记下了那个梦,然后释然笑了,持续了三年的怨恨也随之消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愿未来如你所愿,愿你一切安好,珍重!

十二月初,我坐飞机回了西安。

想要联系小陈,可已经联系不上了,于是我又去了她公司,找公司的人打听消息,最后得知小陈十一月份就已经辞职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站在门口抽了根烟,又折返回西安。

没想到公司又要派我去海南,我不愿意去,便一直扯皮,广西的领导也参了我一本,说我后期工作态度不端正,对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和小陈分手后,我想着自己漂泊在外,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本应该在家乡守着阿雪的。

西安yq变得严重起来,雁塔区封了一夜城,然后又放开,闹得人心惶惶。

我之前租的房子也退了,暂时住在小宾馆,如果被封在宾馆,那损失就不可估量了。

最后和领导闹了些不愉快后,我索性辞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西安,这座我们曾经念念不忘的城,这一别竟再也没有回去。

回家后,我妈说我这么年轻个小伙子,留个胡子干嘛?

我笑着回答,“你都有白头发了,我还是年轻小伙子啊?”

我妈说,在她眼里我啥时候都是小伙子。

于是我便笑着不说话了,我想那些痛苦,那些不容易,还是不要说给妈妈听了,她帮不上什么忙,却会睡不着觉。

我想学会隐藏自己的难处,学会不让家里人担心,也是一种成长吧。

22年了,今年冬天还没有下雪,这两年的雪总是来的很晚。

由于yq,我哪儿也去不了,难得生日的时候在家,难得有时间闲下来。

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去看阿雪。

我穿过那片熟悉的荒野,走过那条熟悉的小路。这里的风景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我又找了个废弃纸盒垫在屁股下面,又坐在她面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有一个小蛋糕。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她说,“怎么样,是不是没见过啦?”

“想过生日了,给我再过一次吧,还是只有你会给我过生日啊,别人都不会。”

我给自己戴上了皇冠,自己点上了蜡烛,我闭上眼,准备许愿,可沉默良久,却不知道该许个什么愿望好,最后只能在心里默念,希望能多一点梦见你。

我睁开眼,却发现蜡烛已经被风吹灭了。

“是你吗?”

我听着风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我开始吃蛋糕,一边和阿雪说话。

我说我被人给甩了,给你丢脸了呀。

我说ti10输了,所有人都以为老干爹稳拿冠军的,没想到居然会输,给我气哭了都,我甚至想着自己发愤图强,好好打dota,然后去打比赛夺冠呢,可我都26了,太菜了,现在也只是个统帅。

我说那个女孩会因为dota和我吵架,还是只有你会支持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是单排。

我说西城男孩居然复出了,新出的歌都很好听,有两首我最喜欢的。

我打开手机,放了那两首歌。

我说现在我也会唱my love了,我唱给你听,不过新歌还是不会,也许是我还听的不够多。

我轻轻哼唱,唱的很慢,咬词都不清晰,只能分辨出旋律,但还是坚持唱完了。

我说我工作没了,因为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你一样超级不喜欢热的地方,然后我就被挤兑辞职了。

我说去年还给你吹牛,说今年要给家里装修的,可也没能实现。

我说现在过得好失败啊,你多来梦里看看我呀。

蛋糕吃完了,我也回到现实,坐在那里发呆良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离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晚,我躺在床上,毛坯房的灰色被黑暗完全涂抹,我想坟墓里是否也如这般景象。

22年是阿雪走第十个年头了,我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思绪又飘往以前。

一把dota打完,我靠在椅子上美美伸了个懒腰,回味着刚才的精彩操作。

“不打啦?”阿雪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

“缓一下,过会儿再打。”

“那你放首歌听,我前两天发现一首超好听的歌,叫letter song,我酷狗里第一个就是。”

“英文歌啊?”我打开酷狗,看到了那首歌。

“你先听嘛。”阿雪故作神秘。

等前奏过完,人声响起后,我却皱起眉头。

“日本歌啊?我才不听。”说着手放到鼠标就要切歌。

阿雪着急地坐起来,“哎呀,那又咋了嘛,别换,听完。”

我只好顺着她,没想到歌确实挺好听,只是听不懂啥意思。

“怎么样?”歌曲放完后,阿雪得意问道。

“挺好听的。”我不得不承认。

“这首歌意思是,致十年后的我。”阿雪解释完又继续问,“你说十年后,你会在干嘛呀?”

“十年?”

我想了想,十年后我应该二十六了吧,大学也毕业了,应该在工作。

“应该在努力上班挣钱,攒彩礼呢吧。”

“哪能呀,我家不要彩礼的。”

“给你爸妈的啊。”

“那我也不让他们要。”

“那就攒钱买房,买楼房!”

“乡下院子翻新就行了呀,给咱俩留一间就好,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

“呃……不去大城市吗?”

“我想的生活是,我在咱初中教书,你在家写书。”

“我?我那点墨水能写啥书啊,也就写写情书。”

“慢慢来嘛。”

……

阿雪总喜欢对我说“慢慢来嘛”,无论遇见各种事,无论好事坏事,她都能用这句话来收尾。

如今十年过去了,那时憧憬的生活并没有实现,我依然过得如此狼狈。

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在家乡陪着阿雪吧。

我想上天让我们的时间不一样长短,不过好在永远就是永远,我们的永远是一样长的。

“慢慢来吧。”我闭上眼,对自己说。

自从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在家这么待这么长时间。

每天什么都不用想,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孤单寂寞。

我不用算着账单数着余额去焦虑,也不用看着日历叹着时间去忧愁。

我吃着妈妈和奶奶做的饭,她们总是要想着法的不重样。

今天炒只鸡,明天蒸包子,后天包饺子,甚至做顿麻辣烫,烙些韭菜饼。

她们不知道这些吃的在繁华的西安不算什么特别,可她们却想在这个小小的乡村给我特别的爱。

冬天的雪还是来了,漫天的雪花纷扬落下,小乡村成为了一副淡雅的水墨画,宁静而美丽。

我走在乡间的小路,走过一缕缕炊烟。

我望着荒野发呆,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幻想那些或许也许。

我还是会梦到阿雪,她在我的梦里躲过了时间,而我怀里的钟表却从来没有停过。

生活还是把我从惬意中拽起来了,春风吹化了白雪,这片土地提醒我,我是农民的子孙。

其实自从上大学后,我就没怎么干过家里的农活了,往年都是只有爷爷奶奶和我妈去做,我爸抽空帮忙。

今年开春也一样,弟弟妹妹都去上学了,我爸要跑出租。

不过我想着今年多了我,他们仨总算可以轻松一些。

可我却还是天真了,我摇不着拖拉机,得爷爷和我一起才能让它启动,我拌不好羊食,老是被我妈唠叨草料比例又不对,我也翻不好地,奶奶一锹一锹翻出来的地平整又漂亮,而我翻的却总是深浅不一。

于是我卖力地干,拼命地学,我想这片土地将来到了我手里,总不能让它笑我忘本。

某天,我专心拌着羊食,我妈清理完羊槽后看着我,突然问道,“儿子,你现在啥打算,妈咋看你最近没心气儿了。”

我愣了一下没抬头,手中的活儿也没停下。

“就这两天干完家里活儿了,出去找工作么,咋就没心气儿了。”

我妈继续问,“将来呢?”

“将来就好好挣钱,先把家里房子装修了。”我端起草料,看了我妈一眼,心虚笑了笑,走过去给羊添食。

我的确是想着自己这次回来后,就在家乡找个工作,挣钱养家,以后都陪着阿雪,哪儿也不去了,什么也不想了。

我是有打算好好生活,不过是另外一种生活。

可我没想到,自己认真生活的态度方式,在我妈眼里表演地如此拙劣,她一下就看出了我的逃避。

“儿子,家里的事不用你多操心,再咋不行还有你爸跑出租,还有家里这两个羊和那几亩地,妈想着是你将来的日子咋过。”

我默默看着那些羊争先恐后地吃草料,它们被我妈喂的膘肥体壮,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尽心做到最好,而我却永远比不上她。

“你是老大,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成家……”

我妈继续唠叨着,我盯着羊圈里的一处空地,眼眶逐渐湿润。

原来不管自己长多大年龄,不管自己在外面多么坚韧,在妈妈面前,情绪却总是脆弱的。

四月初,家里的农活也基本干完了,在我妈的劝说下,我还是决定去省会找工作。

虽然是省会,但也是三四线城市,适合我的就业岗位并不多,而且经过yq影响,明显可以感觉到大环境有所下降。

我又带上了面具,一次次面试,一次次被拒绝,然后继续寻找。

这天下午,我刚面试完一家公司,同我竞争的有几位应届生,学历自然远超于我,HR首先便委婉对我说,结果后续通知。

我礼貌回应,然后离开,想着下午也闲来无事,便决定散散步,随便走走。

四月的风轻柔拂面,阳光温和不燥,我走在街边,看着车流来来往往,如今那些车我大多也都叫得上名字,但如同十几年前一样,它们依旧离我的生活无比遥远。

我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下课铃声,闻声看过去才发现居然是那所高中,那所我和阿雪曾经憧憬着要去的省重点高中。

于是我走过去,隔着校门看那些不属于我的青春,心里感慨学生时代的美好。

一位女孩从校门口出来,走向马路另一边,那扎着马尾的背影,顺着我眼角余光,闪进一丝熟悉,恍了我一怔。

我不由得看过去,也很清楚自己是认错了人,可不知怎的一股冲动,还是快步走了上去。

女孩边走边侧目看着学校,似乎有些留恋,同时也发现我正快步走近她,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很当然的是另外一张面孔,生活终究不是童话。

我停下了脚步,心里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便想转身离开,没想到那女孩叫住了我。

“哎,你有事吗?”

于是,小清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啊,没事没事,就是……认错人了。”我有些语无伦次。

“哦。”女孩对我礼貌笑了一下,便准备离开。

见她要走,我又想让这份缘延续下去,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个合适的理由。

也许这是我这辈子,大脑运转速度最快的一次了,我还真一下子想到个理由。

“坐车不?”

女孩惊讶看了我一眼,随后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xx走不?”

“走!”我说得特有底气,仿佛自己真的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

“多少钱?”女孩又问。

她说的那个县我也没去过,更不知道从省会到那里需要多少钱,但谁让我有个出租车司机的老爸呢?
我很老道地回答,“看你出多少么,合适了我就给你联系车。”

“有拼车的吗?我以前拼车一个人八十。”

“行,我这就给你联系。”

此刻她哪怕说八块钱我恐怕都会答应,我当即取出手机,给我爸发消息让他给我联系车。

我爸跑了这么多年出租,司机当然认识不少,更别说他还有本地庞大的司机群。

没一会儿,他便给我联系到了拼车,说是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价格甚至降到了六十。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女孩,“联系好了,一个人六十,不过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司机才过来。”

女孩听到后,很高兴地松了口气,“哎呀,那谢谢你啦,这会儿大巴都没了,我还担心坐不上车了呢。”

“对啊,到你们那儿的车确实少。”我附和一句,然后气氛陷入了沉默。

女孩蹲在一旁看手机,我也不知道该继续说点啥,于是在她旁边徘徊着,一会儿看着学校的教学楼,一会儿看看路上的车。

正当我想着该如何打破僵局,忽然瞥见了学校对面的小饭馆,于是有了主意。

“车还早着呢,要不咱去对面吃个饭吧?”

女孩闻声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对面的小饭馆,犹豫了一下便答应道:“也行,我都好久没在那家吃过了。”

说罢她便站起身,然后我们一起穿过马路,来到了那家小饭馆。

小饭馆里,她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那根马尾长发及腰。

女孩点了一份凉拌面,于是我也跟着她点了一份。

我们坐在靠门的位置,等餐期间,我就刚才女孩说的话打开了话题。

“你刚刚说好久没吃这家的了,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说实在的,她第一眼给我的印象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高大概一米六,还有点娃娃脸,穿着也是偏幼态。

“以前是,我现在读大二了。”

“大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问道:“你,你多大了呀?”

“二十了啊。”她对我的反应好像预料之中,看来平时没少被人质疑。

“呃呃……”我喝了口饭馆提供的凉白开,掩饰自己的尴尬,心想着难怪自己刚才会被恍一下。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女孩的谈吐来看,确实是大学生的样子。

我知道了她在广东上学,是因为自己爸爸再婚才请假回来的,今天来这儿是为了看望自己高中的老师。
我也向她解释了自己并不是出租车司机,而是待业青年,来省会是为了找工作,然后就着工作和大学专业的话题,我们又聊了许多。

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叫的那辆车也来了,临分别前,我们互相加了QQ,女孩再次对我表示感谢,并且告诉我,她叫x清。

我目送她上了车,看着车消失在街转角。

我走在回宾馆的路上,看见前面的垂柳,心血来潮跑了两步用力一跳,拍到了那根柳枝。

我好像……也还年轻呀。

在省会待了两天,线上约的面试也都面完了,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合适我的工作,也临近清明假期了,我便先回家,准备慢慢再做打算。

夜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为工作发愁,为挣不到钱发愁,新房都盖好一年多了,可装修钱依旧不是个小数目,我当初到底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尿意来袭,我穿鞋出门,准备去院子里放个水。

没想到刚出门便听见了隔壁我爸妈聊天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看来发愁的也不止我一个。

我轻轻向那边房间走近了两步,慢慢坐到台阶上,倾耳细听,却发现他们谈论的是我。

我爸叹了口气说,“唉,大儿子亏滴最多,那个从小滴时候,一有啥错我就打,这两个就么咋挨过打。”

我妈笑着说他,“你还知道呢,你那时候脾气哈滴很,劲儿上来了谁都劝不住,连我都打。”

“你看你看,你那时候也动手,还说我打你。”

“不认账了还。”

……

听到这里,我也会心一笑,想起初一时候,刚到县城不久,我便挨了我爸最重的一次打,原因是我趴在邻居家窗户上,看邻居家孩子玩电脑游戏。

然后被我爸看见了,晚上他便拿着火钳揍我,揍的我鬼哭狼嚎,把火钳都打弯了。

他教育我不要羡慕别人家的东西,不要趴别人家窗户,说我今天趴在人家窗户上跟要饭的小孩一样。
我那时候哪懂这些道理,只是记住了趴别人家窗户会挨打。

现在想想,我爸那时候也刚从农村搬到县城,又怎会没有强烈而又敏感的自尊心呢?

那天晚上,我妈给爷爷奶奶打电话说,我爸又打我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爷爷奶奶饭都没吃便火急火燎从乡下赶过来,黑着脸骂了我爸一早上。

我从短暂回忆中醒过神来,听见我妈又说,

“我大儿子从小到大就不提要求,现在也是,月月工资刚拿上就发给你了,自个儿有啥事从来不给家里说,心里有啥话也不和我们说。”

“唉,亏了大儿子了。”我爸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是懊悔。

我坐在台阶上,望着星星,直到隔壁传来鼾声才站起来,去院子里尿完尿,回去睡觉,那晚睡得格外沉。

而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躺在床上低声啜泣睡不着,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便赶紧止住声音闭上眼睛。

我没有睁眼,但能感受到开门进来的是我爸,他走过来轻轻掀开我被子,打开手电筒查看我腿肚子上的伤,在几处淤青的地方轻轻按了按,然后又给我盖好被子,悄悄走了出去。

这两个晚上的秘密,爸妈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清明了,我一直等到下午才去看阿雪,怕早上去碰到她家里人,闹得不愉快,很多话也没办法说。

我又坐在那里了,落日余晖映照在我半边脸庞,似乎把这些年的沧桑都温柔抚平。

这次心情比以往都轻松,我对阿雪说了很多话,而且都是积极向上的。

我说十年不也过去了嘛,再过一个十年又怎样,我会好好生活的。

我不再吸烟,每天早睡早起,闲暇之余还会看看书,当然,偶尔也会去网吧来两把dota。

我在ti10之后退坑了半年,但这款陪伴了我十四年的游戏,又怎能真正放得下。

dota振魂石下刻有一句话——再次鼓起丧失的勇气。

我在村里找了好多户人家,终于借到了蝎子灯,其他工具也准备好,晚上便开着爷爷的三轮车一个人进山了。

或许是我经验不足,或许是如今生态不比以前,我进山抓了许久,也才几十只。

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我坐在半山坡喝水休息,眺望着远处的村庄,依稀只有几处灯火。

回到农村最反差的地方便是作息时间了,晚上十一点,城市里还是灯红酒绿,熙熙攘攘,而农村地区早已是萤火虫尽,万籁俱寂。

手机提示音响起,我取出来一看,居然是小清发来的消息。

自从那天分别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我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她还会再联系我,还是在这个点,而且还是经典开头。

“在吗?”

“在呀,要坐车嘛?”我带着玩笑的语气回复。

小清回了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哈哈,我都回学校了,就是无聊想找人聊聊天。”

“可以啊,我正好这会儿也无聊呢。”我回复道。

“你在干嘛呀?”

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小清问我这是在哪里,我说在我家那边山上抓蝎子呢,然后又拍了自己的成果给她看。

“哇,有毒吗?”

“有吧,不过不严重,一般咬不到人。”

“嘶,看得我头皮发麻。”

于是我们开始打开话匣子聊天,居然发现彼此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和大多数情侣发展的剧情一样,我们从互相的基本信息聊到日常生活,又聊到彼此的爱好,聊到人生感悟,最后聊到自己的感情经历。

小清知道了我刚分手才半年,感叹我前任怎么这样,不懂得珍惜。

我也知道了她在高二时只谈过一次两个月的恋爱,却也是因为自己那时迫切需要关怀,被那男生几句甜言蜜语便钻了空子,好在后来也是及时醒悟分了手。

我蝎子也没抓了,下山坐在三轮车上,和小清聊天。

原来小清也是个苦命的人,似乎苦难是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主旋律。

小清虽然也是普通农村家庭,可却没有享受家的幸福。

她爸爸以前算是个该溜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轨了,后来被发现了,便在她妈妈面前下跪认错,扇自己耳光,表示痛改前非。

小清妈妈心软,也就原谅了他,他也和那个女的断了联系。

可好景不长,她爸爸依然本性难改,不好好工作,眼高手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半途而废。

而且还经常酗酒,醉酒后就找事儿家暴,酒醒后又认错,又扇自己耳光,又表示痛改前非,然后反复如此。

小清初中时一度抑郁,在自己胳膊上用小刀割了许多伤口,用她的话来说,这样会感觉舒服一些。

后来几年,她爸在而立之后也逐渐有所醒悟,开始努力工作,跟着别人开大车,也对家里好了一些。
小清的抑郁也有所好转,甚至考上了那所省重点高中。

她对我说,“这几年算是她过得比较幸福的几年。”

我心中感慨,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一切是不是都在变好。”

“你忘啦?我上次回来就是因为我爸再婚。”

“呃……”

于是小清继续对我讲,后来她到了高二,那个女人又来找她爸,于是她爸又出轨了,而且这次干脆和她妈妈提了离婚。

即便离了婚,她爸也没有任何财产,乡下的房子甚至都在他爷爷名下,甚至爷爷奶奶还支持理离婚,最后法院把她判了她爸,妹妹判给了她妈妈。

可她不愿意和她爸一起生活,于是她妈妈带着她和她妹妹租房住,搬家是常有的事。

那两年她妈妈也到处打工,早餐店,网吧打扫卫生,还有各种饭店的服务员,努力养活她和妹妹。

而她也因为这些事的影响,学习逐渐下降,到了高三下学期,她妈妈经人介绍,和另外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再组家庭,工作也稳定为一个超市员工。

生活终于好起来了,可对于她的学习成绩,也为时已晚,她高考志愿一再滑档,最后被广东一所民办本科录取,学费高的吓人,不过她妈妈还是努力供养她上学。

后来她爸或许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也每周给她生活费,虽然不多,但也比没有好。

听到这里,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说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想到小清心态却也很好,“哈哈,你也不用安慰我,现在不也都慢慢变好嘛。”

我们聊到很晚才互道晚安,我开着三轮车,慢悠悠回家,心里回想着她向我平淡描述的这些年。

也是从那天以后,我们开始频繁聊天,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22年4月份也没有什么大事,基本隔一天就去山上抓抓蝎子,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收入。

闲暇之余便和小清唠上几句,慢慢也成为了每天互道早晚安的人。

小清喜欢画画,以前报不起绘画班,便自己在网上搜一些绘画方面的技巧知识。

经常给我发一些她画的风景,那些风景大多也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景象,比如街边的便利店,湖边的座椅,宿舍楼下的路灯。

而我对于画画确是一窍不通,每次评价只能说说画面中的意境,依此编点小故事什么的,没想到她还更喜欢我这样的评价。

小清也喜欢听歌,最喜欢听的便是薛之谦的歌,而我那些年听的苦情歌不在少数,薛之谦的歌自然也有所包含。

所以当她每说出一首薛之谦的歌,我都能哼唱几句后,她便像一下子找到了道友,欢喜不已。

小清还喜欢看书,最喜欢看的便是余华的书。

我们就余华的那些书聊了好多,小清总是夸我说话像是古代的文人墨客,说我说的每句话都很戳她。

聊到后面,小清半开玩笑问我,“我真的很想问,你到底是谁,为啥这么懂我。”

“哪有呀,我也就是仗着比你大几岁,卖弄成熟罢了”

“天呐,你怎么这么说,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小清说完这句话后,又连忙补充,“我是说喜欢你的口才哈。”

“哈哈,我哪有什么口才呀,你也太抬举我了。”

我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多少有了几分防备,不仅是防备小清,更多的也是防备我自己。

我想着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若是小清和我一般大,她肯定不会对我有所崇拜,所以说自己是卖弄成熟,确是一点也不错。

所以后来,小清再和我谈论路遥和莫言的书时,我便说没怎么看过了,然后又补充自己现在比较喜欢三体,看最多的就是刘慈欣的书了,我想看科幻的女孩总归会少一些。

如我所料,小清确实没看过什么科幻,不过她听我这么一说后,当即便要买一套三体的实体书。

她上网看了一圈价格,觉得有点贵,于是便清理了一波手机内存,下载了个微信读书,说自己也要开始读三体了。

得知小清安装个微信读书还要卸载软件,给手机腾出空间,我突然又想起曾经有另一个女孩也是如此。
只是她现在有了我送的新手机,不用再面对这种取舍了。

小清到底还是去读三体了,她读起书来读地很慢,遇到哪句话不理解,便会翻看上文去寻根溯源,记下笔记。

遇到哪些物理知识有所欠缺,便要先来问我,听我给她讲,从宇宙大爆炸到基本作用力,从生命物理学到量子纠缠。

更别说后面她读到三体游戏那儿时,面对那些东西方历史人物扮演游戏角色的剧情,她都要去了解一下相关历史,了解作者为什么要用这个历史人物来写这段剧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比如主角的游戏ID为什么要是哥白尼,周文王和纣王是什么关系,孔子和墨子有什么纠葛,牛顿和莱布尼茨为什么打架,甚至仅仅因为秦始皇说了一句,“你们是西洋人,干嘛不去找凯撒?”然后她便去了解了一下罗马帝国的兴衰史。

这样一来,小清书读的很慢,可和我聊天的话题却无穷无尽,从宇宙起源到八卦演化,从七雄归一到文艺复兴,从经典物理到广义狭义……

而我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有好奇心又愿意听我说的人,便也狠狠显摆了一波自己的知识储备,极大满足了虚荣心。

于是,我便在防备关系进一步发展,和满足倾诉欲两种心态之间纠结,同时又在纠结中得过且过……

某天,小清突然问我,“你平时玩不玩游戏呀?”

“玩呀。”我正在网吧打着dota,趁读秒时回复一句。

“那你玩不玩王者。”小清又问。

“偶尔吧。”

“那你这会儿有时间陪我打王者嘛?”

我打消了今天多玩几把的念头,又估摸了一下这把的局势,然后问道:“半小时后可以嘛?”

“可以呀,那我先玩两把等你。”小清说完便去玩游戏了。

半个小时后,我准时上线,和小清连麦双排。

原来她才玩王者一年多,也是上大学有手机后开始玩的,现在才铂金段位,而且最高也就钻石,最大的愿望的就是能上一次星耀。

我虽然说是偶尔玩,但也上过好几次王者了,这个赛季继承到钻石后也就一直没玩过,现在带小清玩钻石局,完全就是砍瓜切菜,然后就又被动装了一波大的。

从那天起,打王者双排也成了我们的每日活动,小清玩着瑶骑在我头上,一路骑到了星耀。

记得晋级赛那局,小清紧张得不行,虽然也就是给我套个盾,给对面扔一发空气,开个辅助装开个干扰这类简单的操作,可她却还是无比认真,像是在指挥千军万马作战似的。

在对面高地最后一战时,小清用瑶拼命A着水晶,嘴里也不住地喊,“A水晶,快A水晶,A水晶就赢了呀。”

而我在最后一刻用耀冲进对面泉水,收割掉对面射手后,强化大招退场,接一发强化普攻A掉水晶,深藏功与名。

小清激动地叫出声来,还不停地对我说,刚刚自己怎样奋力地A着水晶,像是一个小朋友在炫耀自己的功劳,渴望得到夸奖。

我也顺着她夸赞两句,“是呀是呀,多亏了你。”

然后她便更高兴了,还截图发了QQ空间。

小清和我分享她吃的广东特色美食,说味道很不错,有机会也要请我尝尝。

“那还是算了,我之前发誓这辈子都不去两广地区了。”

我回复完后,又附带小纠结的黄豆表情,现在和小清聊天,受她传染,基本每句话都要附带表情包或者表情,感觉自己都变成零零后了。

“为啥呀?”小清问我。

“就是,我超级不喜欢热的地方,去年去广西待了几个月,可把我害苦了,每天出门都是一种煎熬,热感冒一次,中暑一次,那边饭也吃不惯,更别说遇到多少次大蟑螂了。”我像是诉苦般的说着。

“哈哈哈,一个大男人还怕蟑螂。”

“怕倒是不怕,主要恶心呀,之前有一次在广西,碰到卫生部门消杀蟑螂的人,往小饭馆一条街的下水道喷药,然后黑的白的蟑螂全跑出来,密密麻麻一整条街的蟑螂尸体。”

“yue,你快别说了,我午饭都快吐出来了。”

“反正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去那地方了,对了,还有个原因就是,去广西后被人给甩了呢。”我跟上一张小猫大哭的表情包。

小清回了张小猫摸头的表情包,

“哈哈,那是有人不识货嘛。”

“对,她不识货!”我多少有些为自己抱不平。

“没事没事,我识货嘿嘿。”小清很合时宜回复。

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岔开话题,“话说广东的气候你适应吗?”

“我也不喜欢广东这边的气候呀,但是没办法,高考滑档了。”小清颇为无奈地说,

“不过自从来这边,我的鼻炎好很多了,基本没复发,也算是好处了。”

“你还有鼻炎啊?”我惊讶问道,记得第一次见面正是鼻炎高发的季节,但小清表现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对啊,过敏性的鼻炎,以前可严重了,一直用喷雾,不过现在基本没症状了。”小清解释完又补充,
“不过虽然有这个好处吧,但我还是更喜欢咱那边的气候。”

“再坚持两年半咯。”我安慰道。

“好啊你,露出鸡脚了吧!”

“哈哈。”

……

某个周末晚上,闲来无事,小清问我要不要打电话唠唠嗑。

我欣然同意,出门边散步边和她聊天,三体,游戏,爱好,日常生活,彼此经历等,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那天天气很好,月光明亮,微风带凉,我走累了就随便坐在路边田埂上,玉米苗刚过脚踝,在月光与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偷听我们的故事。

小清说,“游戏里麦不清晰,今天打电话突然发现,你说话好温柔呀,完全出乎我意料了。”

“有吗?感觉你现在对我都有滤镜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人可从不带滤镜的。”

“但是会说瞎话。”

“哪有呀,也不说瞎话,真的温柔。”

她这样坚持,我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些别的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又一次聊完感情话题后,小清紧跟着突然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啊?你问。”我毫无防备。

“你现在,还想谈恋爱不?”

我愣了一下,如实回答,“现在没这个想法,先好好挣钱吧。”

我知道这不是小清想要的答案,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么多天聊下来,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呢。

小清身上是有几分我幻想的影子,可我却是一只不打算降落停歇的惊弓之鸟。

“这样啊,万一遇见喜欢的也不想谈嘛?”小清继续追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没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呀?”

“走出来了啊,再说也和上一段感情关系不大。”

“那到底是为啥?”

“呃……就想先找工作挣钱。”

那天的电话在我们的欲言又止中结束。

月光下,我怔怔望着远方的田野,想寻求一个指引。

五月份了,小清劳动节放假,于是便有了更多时间和我聊天。

不过她总是把话题引到感情方面,讲一些爱而不得,情深缘浅的故事,然后惋惜那些在感情面前的徘徊不前。

甚至还给我说起了唐僧和女儿国国王的剧情,后来我才知道她最喜欢看的电视剧居然是那两部西游记。

终于,我还是向她问出来了,“你今天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讲啊?”

可问出来后,我又后悔,连忙撤回了那句话,没想到小清还是看到了。

她秒回,“对呀,是有话要对你讲。”

我想了想,就算我不问她,不给她机会,她自己还是会说出来的,与其拖着还不如早点说清楚,于是回复道:

“那你说吧。”

小清依旧秒回,还是一大段消息:

“认识这么久了,也聊了好多好多,我觉得从性格,三观,爱好等各种方面,我们都是超级合适,我想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在感情面前犹犹豫豫,不敢表明心意,所以还是我主动说吧,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呀?”

虽然猜到可能是这个剧情,但看到这段话后,我还是感受到压力,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尽量用轻松玩笑的语气回复。

“想什么呀,我比你大六岁呢。”

“那又怎样嘛,我六十,你六十六,不也都是白头嘛?”小清说出了应对年龄差最经典的台词。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慢慢来呀,以后总会有的,时间还长呢。”

看到这句话,我心头猛然一紧,但还是继续找理由拒绝,

“我们隔了两千多公里,每天只能抱着手机,日子会很苦的。”

小清说,“异地两年而已。”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我想着她如此天真,完全不懂时间的沉重。

我经历过异地恋,体验过那份牵肠挂肚的思念,我知道时间和距离消磨起感情来,就像风和太阳弄干地上的水洼一样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后,我才回复,“我想想吧。”

小清说,“那我等你。”

我去找阿雪,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再爱了。

我这样的人,碌碌无为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我又怎么再配得上这样一份美好?

后来几天,我没有再主动给小清发消息,也很少回复小清的消息。

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给我说早晚安,还是每天和我分享生活。

那一条条消息,好似一阵阵风吹在锁了许久的窗户上,我待在烛光昏黄的小房间,靠着用船板改造的椅子,看着画板上的水墨画发呆。

我不知看了多久,久到看那水墨画里的雪竟动起来了,我才一个恍然回过神,望向窗外,原来雪已经堆满了窗台。

我起身走过去,取下锈迹斑斑的锁,轻轻拉开窗户,窗外的雪一下子顺着风吹进来,吹在我的脸庞,冰冰凉凉。

我流下眼泪,也许是被雪吹得迷了眼。

“这次我一定要戒掉dota,好好学习。”

“真的呀?我咋有点不信呢,初三你也说戒,都没戒掉。”

“这次肯定是真的,我说话算数。”

“那拉钩,说话算数哦,高考完我陪你一起玩,给你打辅助。”

“说话算数。”

5月12日那晚,我给小清发了消息。

“我想好了,不过我还有些事没给你说过,等我给你讲过后,你再做决定,可以吗?”

“讲过后我的决定也不会变的。”小清固执说道。

随后我们接通了电话,我和她讲了更久远的自己,和她讲了阿雪的故事,还讲了我沉沦的那些年。
小清初听时只以为我有个很美好的初恋,听到后面却也开始不自信,开始好奇我们没能走到一起的原因。

直到后来她得知阿雪离开时,忍不住哭出声来,后半段便是涕泪交零地听我讲完。

“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我有这么一段经历,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电话里,小清还是不停啜泣,可却字句清晰,坚持回答,

“我想,以前你是阳光开朗的性格,阿雪姐姐是温柔内敛,后来你用了十年,把她融进了你的灵魂里,成为了现在的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心里猛然一震,挂了电话,颤抖着呼吸走到镜子面前。

我打开手机灯光,看着镜子,紧紧盯着那双眼睛,逐渐湿润。

十年了,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我告诉小清,我们在一起吧。

小清说,以后你和我都不孤单了。

和小清在一起后,我发现生活真的可以是童话。

小清找了很多情头,然后我们一起挑了一对最中意的,她又以这个情头为底,自己再修改了一些地方,然后才换上。

用小清的话来说,这样就独一无二了。

情头换完,情侣空间和王者亲密关系也跟着开通了,小清把自己的几百朵亲密玫瑰全部送给我了,然后又用钻石抽亲密玫瑰,抽到的也全部送我。

我笑她,“你王者英雄和铭文都没齐呢,先把那几个钻石买的英雄买了,然后再把铭文搞齐呀。”

小清却不以为然,“买了我又不玩,再说了你那么厉害,不是可以带我嘛,铭文也不重要。”

这些当代情侣们要走的流程都走完后,我想着要不要考虑称呼问题。

小清依旧像是早就想好了,让我叫她“宝贝”,她叫我“哥哥。”

“好难为情啊,叫不出口,太肉麻了。”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别人,这个词对我来说,陌生的就像是流浪小孩第一次吃到糖果。

“肉麻啥呀,你是九零后又不是八零后,哪有那么大代沟,叫叫看嘛。”

“宝贝。”

“不行,要语音的。”

“天呐。”我看着屏幕,嘴咧的不成形状,心理建设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发过去一句语音。

“……宝贝?”

小清也回了一句语音,叫得超甜,

“哥哥o>_<o”

我们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聊天,分享彼此一整天的所见所闻。

某天,小清问我可不可以睡觉前给她讲个故事听,我欣然答应。

于是给小清讲了一个自己以前写的小童话故事,小清听完后特别满足,说今天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第二天,睡觉前,小清又问有没有故事听,于是我又给她讲了一个小童话故事,小清听完后,说自己长这么大,终于可以做一次小朋友了。

我说,只要宝贝愿意,永远都可以做小朋友。

小清在电话里亲了我一口,然后便甜甜睡着了。

第三天晚上,要睡觉前,小清发了个小猫撇嘴的表情包,我会意问道,“想听故事呀?”

“嗯呢,嘿嘿。”小清乖巧回答。

于是我又给她讲了个小童话故事,这个故事讲完后,小清问我,“哥哥你哪儿来这么多故事呀?”

“自己写的呀,前两个是以前写的,今天这个是特意为宝贝写的。”

小清听我这么说,突然便开始吸鼻涕,电话里还听到了抽纸的声音。

“咋了呀?怎么好像哭了?”我连忙问。

小清哽咽着回答,“对……对啊,就知道你给我写故事,突然眼泪就忍不住了。”

“哎呀,这有啥嘛,快别哭了。”我安慰道。

“就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然后知道你给我写故事,一下子就……”小清说到这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只要宝贝想,以后每天都有故事听。”我说得很认真。

“真的嘛?”小清欣喜问道。

“真的!”

小清得到这个答案,便破涕为笑,然后又想到了什么,

“嗯……其实你也不用自己写嘛,多费脑子,在网上搜的也一样,我就是想听你声音睡觉。”

“行嘛,不过我尽量写,写不出来就在网上搜。”

于是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除了打电话之外,睡前还要给小清讲故事了。

一开始我还能写几个,可架不住每天都要讲个新故事,脑细胞也实在跟不上,只好去知乎搜了。

不得不说,知乎网友编故事真的一绝,一搜就能找到好多哄女朋友睡觉的童话故事。

于是,我和小清便开始扮演童话故事里的各种角色,生活也被我们点缀的越来越像童话。

我想,爱情就是愿意为对方变成童话里的天使。

小清喜欢给自己拍照,每天早上打扮好之后,在去上课的路上都要自拍几张发给我,虽然过来过去就那两三套衣服,但永远穿得非常干净,一丝褶皱都不曾有。

“宝贝今天依旧很好看!”

“耶!美好的一天从哥哥的夸奖开始。”

小清还喜欢唱歌,在她的全民K歌里唱了好多歌,我都去一首一首认真听了,并且给出了评价。

这天,小清又趁宿舍没人的时候,唱了首仙剑三的片尾曲忘记时间,发给了我。

我不露声色地问,“你喜欢仙剑嘛?”

“还好吧,看过一部分,就是歌挺好听的,你快听我唱的嘛。”

“好嘛,这就听。”

我点开了小清分享的全民k歌链接,认真欣赏。

小清唱的很熟练,很有感情,只是耳机收音效果不是很好,还有点杂音,没有完全录出效果。

我一问才知道,原来小清的耳机用了好久,而且有一只还听不见了。

得知原因后,我当即便在网上给她重新买了副耳机,不料小清知道后受宠若惊,连忙拒绝,那语气像是触犯天条似的。

不过在我连哄带骗,软硬兼施的劝说下,小清还是不得已收下了。

小清到考试周了,宿舍提议晚上出去聚餐,只是她却有些难言之隐,于是便和我倾诉。

原来是宿舍聚餐要去的地方有些贵,她去的话就得花掉后面一周的生活费了,可不去的话又怕室友背后说她不合群。

我这才后知后觉,小清上的学校是民办本科,学费很贵,学校大部分学生,虽然说不上是贵族子弟,但也算是中产阶级了。

从以前和小清聊天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推测出宿舍其他女生,月生活费至少是她的三倍。

我安慰道,“没事,你就去嘛,我给你发钱。”

说着便给小清转了二百块钱,小清被吓了一跳,连忙给我退回,“不行不行,我咋能收你的钱呀。”

“这有啥,咱是男女朋友,干嘛老这么见外呀,你是不是心里没把我当你男朋友?”

我故意这样说,小清果然连忙辩解,“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哎……我就是说……”

见她这样语无伦次,我心里直笑这丫头缺心眼,也不再逗她,

“你忘了上次我跟你咋说的了?咱是男女朋友,又不是普通朋友,计较感情可以,计较钱可不行。”

说完便把那二百又转过去,以命令的口吻让小清收了。

在我这恋爱脑全心全意的浇灌下,小清也慢慢和我消除了距离感,我们谈情说爱,甜言蜜语也更加自然起来。

某天晚上,小清吃完饭回来后在宿舍追剧,看得入神,忘了回我消息,再加上她那手机杀后台,我接连发了几条消息也没提醒。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了,小清才想起今天怎么没见我发消息,拿起手机后一看,原来我已经发了好几条,于是便赶紧给我回复。

“哥哥哥哥,我来咯,刚刚看剧忘了给你回消息了。”

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打趣回了一句,“看来看剧比我重要呗。”

正要补个表情包时,我爸突然叫我帮忙,我便赶紧扔下手机过去,这一打岔就给忘了回消息。

等我给我爸帮完忙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我回到房间一看手机,小清已经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
一开始还撒娇回复,“哪有嘛,当然哥哥最重要。”

可见我没回消息,便以为我不高兴了,开始道歉哄我,然后还是没得到回复,而我那句话又没发表情包,小清便开始联想,慢慢开始慌了,以为我真的生气了,开始和疯狂向我道歉,解释,保证。

到最后甚至说,“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我,骂我打我,让我怎么都可以。”

看到这些话后,我突然好心疼。

没想到小清感情上竟是这样脆弱,没想到我不经意间一个小举动,在她那里都可以掀起狂风暴雨,没想到她就是弃猫效应中的那只小猫。

她以前被父亲,被爷爷奶奶,被前任,被朋友同学已经抛弃过够多次了,在我这里必不能再让她体验那种感觉。

我连忙打过去电话好声解释安慰,小清已经在抽泣了。

经过这次事件后,往后相处时我便尽可能的小心,尽可能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小清也慢慢习惯对我撒娇,不再小心翼翼,甚至逐渐有了小脾气,小任性。

我想,自己偶然在那所高中门口捡到个小泥人,带回家浇水融化,以后要每天一点一点再拼起来,拼一个幸福快乐的小清。

让我没想到的是,小清有了小任性后,却没有过多的用在我这里,而是用在了王者上。

我们还是有时间就双排,亲密关系等级也越来越高,只是小清开始在游戏里没有以前那么认真了。

一旦遇到逆风,或是队友菜、摆烂什么的,小清也就开始不好好打,开始嘴里念念有词的抱怨。

而我打了十几年dota,在游戏里摆烂的次数屈指可数,信仰的是决不投降,即使兵临城下也要破釜沉舟。

面对小清这样的游戏心态,我自然是不能允许的。

这天又是一局逆风,有队友摆烂,小清也开始梦游逛街,和队友互相指责起来,而我则是闷声发育,带线推搭牵制,几次打退对面进攻,最后终于正面翻盘。

游戏结束后,我便语气严肃的说道小清,指出她的不对,又说自己打dota如何如何,讲了一通翻盘事迹,一通大道理。

小清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虚心撒着娇向我认错,于是从那以后,她打游戏便很少摆烂了。

而我也带她上了王者,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后来我和生活对线,不再有时间陪她玩,小清自己便单排一步步段位越来越高,甚至踏入了我未曾达到过的恐怖境界——至圣王者!

某天,小清又做错事了,于是我假装不高兴,让她哄我。

自从被小清哄了几次后,我逐渐享受上了这种小幸福的感觉,不仅不会消磨感情,反而可以让两人更默契。

她知道我不会真的生气,我也知道她不会以为我真的生气,这是爱情的小剧场。

这次,小清各种撒娇认错,又是亲亲卖萌又是甜言蜜语的,还发了新的表情包,但我仍然不为所动,想让她再多哄我一会儿。

小清没辙了,情急之下便说,“大不了……大不了下次见面,我让你亲亲还不行嘛。”

“这个条件挺有诱惑力的,不过你准备好了嘛?”我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包。

“哼,亲就亲呗。”小清嘴硬道:“我用你本来就能得到的,换今天不生我气,也不亏。”

“嗯……我感觉你说得有道理,不行我得继续生气。”

“你你你!怎么可以耍赖呢,不行,不许生气了。”小清发了个噘嘴的表情包。

“哈哈,那行嘛,不生宝贝气了。”

是的,我们要再见面了。

小清放暑假回家,我们约好七月十号见面,我去找她。

这个约定诞生后,接下来几天,每过一天都让我感觉梦醒了一层。

直到七月十号这天早上,我坐在长途汽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的风景,却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

小清的那个县城离我比较远,中途还换了一次车,我到了后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七月的阳光炙热无比,我背着书包走在这个陌生的小县城,看着那些陌生的景,幻想这条路小清是否也曾走过。

偶尔路过一家没关门的店铺,从里面一闪而过的冷风让人心旷神怡,也压下几分躁动。

QQ提示音响起,小清说她才醒,我说我也才刚到,让她先不急,这会儿太热了,下午再出来。

我先去了定好的宾馆,到了后便开始洗澡。

洗完澡后,我从书包里取出干净衣服换上,脱下来的短袖那会儿被汗浸湿,在宾馆的空调下吹了一会儿后,摸上去凉凉的。

我坐在床上等待,在网上看那些网恋奔现的视频,学习如何品尝这份甜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太阳开始西斜,慢慢收起了刺眼的光芒,天空中也出现了大片的云彩。

屏幕上弹出了QQ消息,我点了一下,跳进了我们的聊天界面。

“现在可以出门了嘛?”

“可以呀,我都准备好了,咱在哪儿见呀?”

“去公园吧,那儿人少。”

“行嘛,我落到宝贝地盘上了,全听宝贝安排。”

我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出发。

那个公园距离宾馆并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如小清所说,偌大的公园里人并不多,我找到个小亭子,坐在那儿等。

这种等待的感觉让人难以言表,我想起了被小王子驯养的那只狐狸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

“嗨!”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回头正好对上小清的目光。

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杏色短袖,依旧扎着马尾,像是校园爱情电影里女主。

“你到多久了呀?”小清问我。

“没多久吧,就等了一会儿。”

“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你饿嘛?要是不饿的话,先随便走走?”

我们第二次见面和第一次一样波澜不惊,在公园里一圈圈绕行,小清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安静地听她说,给予回应。

我想牵她的手,犹豫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勇气。

我笑自己,怎么连初中时候都不如了。

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小清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夕阳的暖光映照在她脸上,额前的发丝闪烁着金色光芒。
我也迎上她的目光,我们长久凝视,眼中只有彼此。

“要不要抱一下。”小清张开手臂。

我鼓起勇气,将她搂入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清停下脚步,看着我。

我也迎上目光,夕阳下,我们长久凝视。

“要不要抱一下。”她突然说。

我鼓起勇气,将她搂入怀中。

爱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侵蚀,也许是那次惊鸿一瞥,也许是小清的念念不忘,也许是这三个月的不离不弃,也许是现在的忘我凝视。

时间仿佛静止,世界此刻只剩下我们和这落日余晖。

“像做梦一样。”小清抱着我说。

“不是梦,是真的。”我对小清说,也对自己说。

直到远处有人走过来,小清才有些害羞的松开手。

“你看你,一点都不主动。”

“嘿嘿,我本来想主动的,这不是被你抢先了嘛。”我嘴硬道。

“嘁。”小清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走,带你去吃饭。”

小清带我去了一家小饭馆,要付钱时她抢付了,“到这儿怎么还能让你付钱呀?”

我无奈只能依着她。

等餐期间,小清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啥呀?”我好奇道。

“给你写的情书。”小清害羞笑着,转头看向窗外。

“情书?!”

这个词对我来说那么遥远,可却又那么熟悉。

我颇为惊讶,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是粉色的,信纸也是粉色的,小清的害羞也是一样。

小清写的情书里满是对未来的幻想,想要每天第一眼就能看见我,每天都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压马路,每天都可以拥抱亲吻……

她也试图堆词砌藻,让情话更有诗意,可对我来说,能写出那些幻想中的生活,已经是最好的文笔了。

“我看到了一句话,每天都可以拥抱亲吻。”我打趣说道。

“哎呀,你干嘛说出来呀。”小清害羞地向周围看了一眼,然后赶紧低下头。

我乐呵呵笑着,小心翼翼的收好情书。

吃完饭后,小清带我四处转了转,不过小县城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她也不急着回家,便提议去宾馆打王者,说还没有和我面对面玩过呢。

来到宾馆后,我们玩了会儿游戏,小清手机没电了,便先充电。

我们坐在床边聊天,我突然看到了她胳膊上一条条的刀痕,满是心疼的捧起她胳膊查看。

“以后可别干这种傻事了。”

“嘿嘿,不会了,以后不是有你嘛。”

小清一副撒娇的语气抬头看向我,我也看着她。

目光交汇的瞬间,我们都读懂了彼此心中的爱意。

我一只手搂住小清的腰,缓缓靠近,她的呼吸骤然加快,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们的呼吸也渐渐交织在一起,我已经可以感受到小清急促的心跳。

在嘴唇接触的那一刻,小清身体陡然一震,向后挣脱了我。

“怎么啦?”我轻声问道。

小清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往她那边靠了靠,又搂住了她,“没事,不着急嘛。”

小清抬头看向我,“可是,上次还答应你给你亲呢。”

“哎呀,那都说着玩的,你要是没准备好就先不急嘛。”

我安抚着她,心想着她是内心太没有安全感了,有条件反射,还得给她时间完全接受我。

“那怎么行,我准备好了。”

我刚想说话,小清却一下子亲了上来,让我猝不及防。

我们就这样亲吻在一起,甜蜜和温暖如触电般瞬间弥漫全身,我用舌尖轻轻撬开小清嘴唇,与她的舌头相遇,继而相互缠绕,她笨拙地回应着我,双手不自觉的环上我的脖颈。

于是,我们便更加沉浸在这甜蜜的吻中,时间和空间都消失不见,只有我们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终于分开,小清低着头抿了抿嘴,脸颊泛起红晕。

“什么感觉啊?”我打趣问道。

“哎呀,就很上头嘛。”小清害羞的回答,又继续说:“初吻都给你了,以后可要对我好呀。”

“那肯定的嘛。”

我又把她搂入怀中,互相诉说着情话,天已经黑了,外面的路灯透过窗户,勉强照出房间里模糊的轮廓,披上了一层朦胧色彩。

小清又看向我,眼神中闪烁着羞涩与期待,我会意,干脆将她抱起来坐在我腿上,小清惊呼一声,刚要说话便被我吻上去,堵上了嘴唇,于是她便热烈回应,这一次我们吻得更加投入。

我搂着小清的腰,与她的舌头尽情嬉戏,像是大海里的两条小鱼。

小清突然抓起我的手腕,放进她衣服里,肌肤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然后又把我的手继续向上托,像是在鼓励着什么,我想着这丫头不会真上头了吧,便不为所动。

我们就这样不停的亲吻,然后分开诉说情话,然后又亲吻,不知不觉已经到十一点了。

小清手机突然亮起,上面是她妈妈的消息,在催她回家了。

我便送她回家,在巷子口依依不舍的分别。

回去宾馆后,小清在手机上发消息说,我通过她给我的考验了,她是故意把我手放进衣服里的,看我会不会乱摸,结果我真的没有乱摸。

我问她,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小清耿直的回答,室友给她教的。

我又问,那如果我真的乱摸了呢?

小清想了想才说,那就便宜你了呗。

我心里无奈笑着,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呀。

第二天,我们约好十点在公园见面。

我提前20分钟便到了,坐在小亭子里等小清。

小清迟到了五分钟,一路从远处跑过来,喘着粗气,满头是汗。

“你跑什么呀,看看跑的满头汗。”我取出纸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小清不等调整呼吸,就开始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早上要走的时候,我妈又叫我帮忙……”

我打断她继续说下去,“迟到就迟到呗,至于这样跑嘛?还有都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怕你会怪我嘛。”小清低着头说。

我知道她这样的性格不是短时间就能改的,她怕我生气,怕我会离开她,尽管和她说了很多遍,可每次看到她这样,我还是很心疼。

我捏了捏小清的脸,“我怎么舍得怪宝贝呀?”

小清噗嗤一声笑了,“听你当面叫宝贝,还挺奇怪的。”

“那我不叫了。”

“哎呀,叫叫叫,快再叫一声听听。”

“就不叫。”

“叫嘛叫嘛,哥哥~”

“宝贝宝贝。”

“嘻嘻。”

我们吃了饭,看了电影,下午没什么事便在宾馆亲亲,腻歪。

刚在一起的情侣好像总是亲不够,小清还非要给我种草莓,也让我给她种。

于是我俩脖子上相同的位置便都留下了草莓。

我问她:“要是回去被你妈看见咋办呀。”

小清回答,“那就说被蚊子咬了。”

“被我这个大蚊子咬了啊?”

“哈哈哈,对。”

天黑后我们又去小摊贩吃烧烤,然后散步。

我们散步时,小清总是刻意走在马路牙上,我问她为什么总要走马路牙。

“走马路牙咱俩身高就没那么大差距咯,就想离你再近一些嘛,还有,我虽然才20,但是虚岁已经22了,所以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咱俩差四岁。”

“虚这么多嘛?那我岂不是也得算虚岁。”

“不行,男生不能说自己虚。”

“噗……”

我在那个小县城待了四天,和小清玩了四天。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送小清回家。

我们聊着天,我一边剥手中的板栗喂给她,走着走着,小清却突然哭了起来,甚至嘴里还嚼着板栗。

我连忙问道:“怎么了呀?”

小清眼泪止不住,哽咽着说,“一想起你明天就走了,我就难受。”

“哎呀,后面还会再见的嘛。”

可无论我怎样安慰,小清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我只好抱着她,然后胸口便湿了一大片。

“你看看,我衣服都被你哭湿了。”

小清噘着嘴说不出话,还是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我又说道:“咱俩在一起才两个月,数数你都哭多少次了,眼泪咋这么多。”

“还不都是因为你老骗我眼泪。”小清说着锤了一下我胸口。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清妈妈已经催第二次了,她也不得不回家。

我站在巷口,看着小清一步三回头,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回去后,我给小清发消息,让她明天别送我了,不然到时候又得哭了。

小清想了想也答应了,毕竟我们这次见面,一切都很完美,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一夜很快过去了。

早上九点我便退了房,只身前往汽车站,坐上汽车驶出县城后,才给小清发消息。

“宝贝,我走啦,爱你~”

小清应该还没有醒,我放下手机望着汽车窗外,湛蓝高远的天空下是沧桑斑驳的戈壁,离别的惆怅和幸福的希冀在心头交织。

我想,这次旅途应该是我这半生以来,最有色彩的一次,我的人生终于又翻了一页。

消息提声音响起,是小清发来的消息。

“哥哥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说哦。”

我看那条消息,满足地笑了,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回去后,我们的感情继续升温,依旧每天互道早晚安,依旧每天打电话,依旧每天甜言蜜语你侬我侬。

生活上,我继续去省会找工作,终于运气不错,找到个还算合适的。

小清也开始在她妈妈上班的那个超市打工,如此一来我们都没有时间了,在这个暑假里见第二面是不可能了。

然后,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想自己的未来。

我想我们真的要这样异地两年吗?我想我们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我想自己该如何努力给她幸福。

想着想着,我恍然大悟。

这十年的光阴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我像是一位时光中的旅行者,在岁月的长河中与十年前的自己不期而遇,然后惊讶发现,彼此的想法竟如同一对孪生星辰,在时光的涟漪中,依旧绽放着同样的光彩。

是啊,十年前的我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我向那个身影招招手,然后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

我开始努力工作,开始努力赚钱,比以前都要拼。

我告诉自己,越努力越幸福,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可生活总是会在你有这种想法时,给你来上一下,敲打敲打。

这天,我下班后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让我回趟家,说今天爷爷干农活时,不慎摔到了腰,现在在医院躺着。

于是我连忙请假回家,去医院看望爷爷。

诊断结果出来,医生说腰部有轻微骨折,需要卧床休息。

这个消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爷爷也出了院,回家卧床静养。

我爸买了许多补品,我妈熬骨头汤,奶奶则是捉了许多孩提板板,洗干净装进胶囊里给爷爷吃,说是偏方,有助于恢复。

生活总得来说没有大的波折,可我爸似乎有了心事。

某天,他单独和我说,想早点装修房子。

我问他,家里现在钱够吗?

我爸说,那也总不能让爷爷奶奶一直住毛坯房,钱不够也得装,咱爷俩边挣边还。

我知道爷爷受伤这件事在他心里有了影响,他想早点让老两口真正住进新房里,世界上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

我爸再次有了我的支持,开始去想办法凑钱。

9月份,小清暑假结束要去学校了。

她要来省会机场坐飞机,我在省会上班,正好去送她。

在机场,我们见了面。

小清远远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就向我走来,人还还隔得老远,嘴已经合不住的笑了起来。

走到跟前,她扑倒我怀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想我了没?”我问小清。

“当然想啦。”小清笑着回答。

我们面对面牵着手,诉说着彼此的思念。

我不停的嘱咐她,让她认真上课,少熬夜,还有把肚子吃饱。

小清笑着说,“你说的这些话和我妈说的一模一样,哈哈哈。”

我捏了捏她的脸,“本来就是嘛,出门在外,什么都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行嘛行嘛,我会好好吃饭的。”小清点头答应。

我们相处时间并不多,仅有短短半个小时,即便再不舍也要告别了。

我问她,“这次分开不会哭了吧?”

“当然不会啦,上次是个意外嘛。”小清表现的一脸轻松。

我们又拥抱,然后分开,我送她到检票口,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去排队。

小清远远回头向我挥挥手,我也挥手回应,从这一秒,我们开始了最长一段时间的异地。

中秋节要到了,这天小清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有个快递让我去取一下。

我问她,“是不是给我买礼物了啊?又乱花钱。”

“哎呀,给你花钱又不是乱花钱嘛。”

“就是乱花钱了,钱留着自己吃点好的不行嘛,我又不缺啥。”

我知道小清就那么点生活费,要是给我买礼物,自己就得从吃的上节省。

“没花钱,真的。”小清知道我的担心,信誓旦旦的说。

我将信将疑,取到了快递,拆开一看是一盒月饼,于是打视频给小清。

“这么大一盒月饼还说没花钱啊?”

“嘿嘿,不是花钱买的,是在抖音直播间里中奖的。”小清说着还把中奖记录的截图发给了我。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干嘛不自己吃呀,还填我的地址。”

问出来后,我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但小清还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来让我安心收下。

“我不喜欢吃月饼嘛。”

“哈哈,好嘛好嘛,那就谢谢宝贝啦。”

我嘴上顺着她,心里想起她之前还给我说自己最喜欢吃甜的了。

时间依旧恒定流逝,生活一天天在变好,我们的爱也越来越默契,但同时也得承受与之相等的思念之苦。

小清把自己的个性签名改为,“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也知道自己错看了她,当初以为她会坚持不下去异地恋,可小清不但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小心翼翼的经营现在。

用小清的话说,虽然我们的未来她一个人暂时规划不了,但我们的现在她可以出一份力。

于是,我给她送礼物,她给我规定每次礼物开销不能超过一百块,即使给她买个几十块钱的小裙子,她也可以高兴好久。

我给她买银项链银手镯,她退掉快递,笑嘻嘻地和我解释说自己不喜欢,最后怕我生气,又发了个二十多块钱的手链代付给我,说让我送这个就好,还是和田玉的呢。

我点进去看,发现只是那种很普通的串珠串起来的手链,地摊上能讲价到几块钱的那种。

我给她买化妆品,她退掉了一百多的口红,留下了十几块的唇膏,还说自己平时又不化妆,口红买来也没用……

如此例子很多很多,可小清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她是如此容易满足,那我对她还有什么不可付出呢?

小清也叮嘱我,让我多对自己好一点。

我嘴上答应着,可还是把所有的心都毫无保留的分给了身边的人,我好像总是这样,也改不了。

国庆假期,我回家干农活,掰玉米。

今年由于爷爷摔到了腰,下不了地干活儿,少了一个主要劳力,于是他的那份便都着落到我身上了。

我没日没夜硬干了六天,终于干完了家里大部分活儿,然后拎着肿了一圈的右胳膊回省会上班,那是砍了几万颗玉米杆后的反噬,我想它们的怨力还是挺强的。

到了出租屋当晚,我竟又患上了热感冒,这在北方还是头一遭,看来自己真是累极了,我躺在单人床上,床咯吱作响,好像和我全身的骨头产生了共鸣。

我想着种这几亩地到底意义何在,一年苦到头又赚不了几个钱。

我想起那一年,也是在国庆假期掰完玉米后,回来学校和阿雪吐槽。

“以后我当家了,一定把那几亩地都卖了,谁爱种谁种。”

阿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我,然后摇着头说,

“哎……我咋看你有败家子的潜质呀,咋还能这么想,农民有地日子才有盼头呢。”

“你一城镇户口,咋好意思说这话。”我撇撇嘴说道。

“咋咋咋,以后还不是跟着你变成农村户口嘛!”阿雪冲我拱了拱鼻子,然后头一转加快了脚步。

于是我咧着嘴嘿嘿地笑,跟了上去,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是啊,农民有地日子才有盼头,都会越来越好的,我望着天花板,昏昏沉沉睡去。

我们家要开始装修了,原本积蓄并不够,但我爸问亲戚借了一些,装修款也谈好分两次给。

于是,那几间灰色的毛坯房逐渐有了色彩,他这半辈子的努力也终于具象化了。

我在省会上班,他每天都要给我拍视频,说今天装修的进度,像是在跟我汇报似的。

有时候遇到某个问题和我妈争执不下,便要打视频给我,问我的意见。

我在他拍的视频里,看到爷爷佝偻着腰,拿着抹布一点点擦墙砖,那因装修落满灰尘的墙砖,被他满是年轮的手擦出了新生气息,可这座新房子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时光的终点。

我也给小清转发了那些我爸拍的视频,跟她说我家的装修进度。

“哪间房是咱俩的呀?”小清问道。

“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以后想住这里吗?咱不去省会买楼房嘛?”

我没想到小清会这样问,如今我们那里的年轻人,百分之八十的都想着结婚去省会买房定居,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共识。

“去省会多累呀,我还是觉得县城好……嗯……当然这个以后咱俩再商量嘛。”

小清说完突然又想到什么,试探问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呀?”

我连忙给予肯定,“不早不早,也不用商量,那咱以后就住县城好了。”

我一直以为,爱情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和距离,然而,我们却在这两座难以跨越的大山面前顽强地坚持了下来,这不禁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爱情已然触手可得。

在学校,有别的男生追求小清,给她送礼物,示好表白,都被她断然拒绝。

有一段时间我工作很忙,和小清聊天的频率大幅减少,不能陪她打游戏,甚至每晚的讲故事也搁置了,她也表示理解。

用小清的话来说,“爱要相互理解和包容,心动不如心定,小朋友的理解范围就这么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2022年即将结束,我盼望着寒假可以见到她,那几天我心情格外好,每过一天便好一分的那种。

这天,小清给我发来消息。

“哥哥,有个事,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我心想,或许是她看上了什么好看的衣服,不好意思和我说。

“说嘛说嘛,咱俩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

“嗯……就是,我可能寒假不回家了,我在学校这边找个寒假工。”

“啊?”

我没想到小清告诉我的会是这件事,让我原本的期待一下子变为水中泡影。

“你回来呀,回来这边一样找寒假工嘛,不是在你妈超市那边可以干啊。”

“可是学校这边找的一个月四千呢呢,我妈超市那边才一千八,而且来回的票也好贵呢。”小清说出了一个让人反驳的理由。

“我给你出机票钱嘛。”我不甘心继续说道。

“哎呀,你压力也不小,还要给家里打钱,再说了我也不仅是因为机票,主要是下一年学费还差的远呢。”

我想起十月份时,小清还拖欠着学费,每天唉声叹气,学校催了好几次,直到要注册学籍的前一周,他爸才不情愿的把另一半学费打给她。

“那我也可以给你出一部分学费呀。”

“那怎么行啊,我都还没有嫁给你呢,怎么能让你养着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其实也没有时间和成本去看她,今年是家里欠债最多的一年。

“哎呀,咱们可以打视频嘛……就是今年不能给你过生日陪你去看阿雪姐姐了……”

于是,后来的话便成了我们的互相安慰,用许诺的未来安慰无奈的现在。

这段异地恋继续延长,我们每天依旧用小小的一块屏幕联系。

我去看了阿雪,向她诉说了目前的困境。

小清祝福我生日快乐,还偷偷给我买了礼物。

然后,时间推着我们来到了2023年。

刚进入这一年没多久,便迎来了一场大雪。

那晚,我走省会大街上淋雪,穿梭于来往匆忙的人群中独自白头。

我拍了下雪的视频发给小清,告诉她,虽然今年你不能体验下雪了,但是我可以拍给你看。

这一年刚开始,魔兽国服关闭了,我也如万千魔兽玩家们一样共同缅怀,可我从来没有去过幽暗城,也没有去过银月城。

我也没有再打dota,我想,自己也终究和那些云玩家一样,迫于生活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

我又不甘心的自问,自己还不到三十哎,好像云的太早了点吧。

可我也没有得到答案,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选择题。

我家的新房装修终于结束了,我和我爸也给清了装修款,剩下一些亲戚债,只能慢慢还了。

在我们那儿住进新房,要宴请亲朋好友,家里那两天忙的不可开交。

这天下午,我和我爸收拾着宴席后的桌椅,他扶着一叠摞起的凳子,突然向我感慨。

他说,他这辈子第一个成就是我长大成人,第二个就是老家这套新房了。

我不置可否,对于第一点,我一直是有所怀疑的。

见我没有搭话,他突然问我,“最近新找了个女朋友?”

我本能的想否认,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初中那个小男孩了,于是回答,

“对,但是距离太远了,人在广东上学呢。”

“那你啥打算?”我爸问我。

“也没啥打算,先谈着么。”

我爸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且行且珍惜啊,有舍才有得。

我笑着打趣道,“你现在都有文化了。”

“你老子有啥文化,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我突然愣住,也许……我爸是对的。

我不能在爱情里,总是得的那一方,我也该有自己的舍。

爱是付出,阿雪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我心里开始有了去广东的想法,不过却还没有告诉小清。

最近,小清同样也有了新的想法,她想让我当一个小说作者。

事情的起因是,小清在抖音上刷到了一些关于网文作者的视频,大致了解后,联想到我平时偶尔透露出的墨水,便觉得我也行。

我看着她给我分享的那些视频,听她给我说那些写网文的好处,夸的天花乱坠,什么工作自由,收入不菲,改编动漫什么的。

“等你成名了,我就是你老粉了!”

“你对我这么有自信啊?”

“那当然了!你文笔那么好。”小清信誓旦旦说道。

我想起那些年,阿雪也曾建议过我,于是这次,我决定去尝试一下。

动笔之前,自然是去真正了解一下这个行业,虽然自己以前看过不少小说,但是怎么写小说还真没有研究过。

于是我混迹起点吧,在那些夜不能寐,白金之姿,完本必神等词汇的忽悠下,真的开始动心了。

我按照吧友们说的,先刷刷榜,然后写了六千字给起点编辑内投,不出所料被毙了,然后我重写再发,依旧没有过稿。

小清鼓励我别放弃,万事开头难,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继续重写开头投稿,然后还是没有通过。

被拒搞十多次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文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书的料。

这天,我再次收到了编辑的拒搞邮件,事情到这一步性质已经不一样了,我开始较上劲了,继续重写继续投稿,然后继续被拒。

小清一开始还鼓励我,到后面也委婉问我要不要换别的平台。

可我就是不服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这样一直投一直被拒,然后重写再投……

一个月过去了,我的第三十九次投稿,终于被编辑赏识,我第一时间向小清告诉了这个好消息。

小清听到后很高兴,已经进入了幻想时间,想着我以后会证道成神,成为大作家……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看着自己那十二个字的书名,模板化的开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也许生活的本质就是在妥协中随波逐流吧。

但不管怎么说,投稿过了,意味着我走上了作家之路的第一步,我按部就班码字、存稿、发书。

第一个读者就是小清,她特意下载了个起点读书,每天我更新完后第一时间便去看,然后给我评论,投推荐票。

一周过去了,我的读者依旧只有小清,还有她被我认出来的两个小号。

她用小号在评论区夸我写的好,然后和大号交流剧情,还给我投票,打赏,只是演技拙劣,被我轻易认出。

我只写了几万字,便写不下去断更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坚持不懈内投了三十九个开篇,却疏忽了故事本身该怎么写下去。

原来写书和生活一样,活在当下只看眼前,终究是走不远的。

我眺望着南方,想象着两千多公里外的那座城市是怎样的风景,想象着小清在那儿是怎样的生活。

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些日子是否真的抱着活在当下的生活态度。

某天,我和小清说自己写不下去了,得断更了。

小清安慰我,“没事呀,这次就当积累经验嘛,下一本肯定能成功。”

我心想也是,自己又不是那种天命之子,哪来什么一本成神的幻想。

再回消息时,却没有得到小清的回复,我以为她去上课了,便也没在意。

一直等到晚上,小清才给我发消息,说自己下午过敏晕倒了,被室友送医院了,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心惊肉跳。

我打电话过去,不停的问她怎么回事,问她现在怎么样,好像我才是过敏的那个,小清则安抚我,说问题不大,现在都好了。

她本意是为了不让我着急,才尽量说的平淡一些,可我听进去后却不是滋味。

是啊,尽管我再怎么关心,在相隔千里之外,依旧苍白无力。

这件事情后,我终于下决心去广东陪她。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清后,她又惊又喜,一遍一遍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呀,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开玩玩。”我再一次肯定道。

“那这么说咱俩很快就要见到啦?”小清又问我。

“对呀,很快就要见到了。”

电话那头,她笑得开怀,我也被她感染,不自觉的笑起来。

可没多久,小清便冷静了下来,“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因为我跑来广东,这也太……”

我料到她会这么说,赶紧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都决定了,一定要去。”

“可是我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咱再坚持坚持不就好了嘛,七个月都过来了。”

“七个月都够久了,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一点去广东。”

23年4月了,我计划月底去广东,我要去广东这件事,只有我爸知道,也知道真正原因。

但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无论什么理由,她一直都希望我在省内工作,最好考公,可以安定下来,早点成家立业。

我对我爸说,“我妈那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爸没有先答应,而是问我,“那个丫头人咋样。”

我说,“和以前坐你车的那个丫头一样好。”

我爸似乎勾起回忆,看了我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行,你妈妈那边我帮你说。”

我又去找阿雪。

我说,我要远行啦,去广东。

我说,我懂以前你对我说的话啦,我应该去找梦璃。

我说,你就在家等我,下次我们会一起来看你,小清可想来看你了。

小清为了新生活充满干劲,她在拼多多上买生活用品,床单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还列了一张清单,一家一家对比着。

我也在网上约好了工作面试,也找好了房子,离她学校不远,虽然只有三十五平米,但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来说,足够了。

我问她,“你要和我住一起吗?”

小清像是早就想好了,果断回答,

“当然呀,你上下班,我还能给你做饭,但是不能越界哦,那件事要留到结婚后。”

“你就不怕吃亏吗?未婚同居哎。”

“我们八个月异地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要嫁给你是早晚的事。”

小清憧憬着未来,想着我们一起生活的样子,想着我们会养一只猫,想着之后会买个电脑,让我教她玩dota2……

我爸终究是说服了我妈同意我去广东,只是她不知道我是因为一个女孩才去的,只以为我在那边找到个待遇不错的工作。

要走的那天,我爸开着出租车送我去火车站。

他对我说,出门在外,要把自己活好。

我笑他,还是没什么文化,只会说这一句。

这次他没有哭,而是给了我一个拥抱,夜色中,我却是眼眶湿润。

家里因为装修已经欠了不少债,所以也不可能给我太多支持。

我身上只有六千块钱,便坐上了去广东的火车,两天一夜。

硬座真的难熬啊,可我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我想着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我想着这两天一夜的硬座,我只坐这一次,以后必须都要坐飞机。

我想着,我一定会幸福的。

这么长时间的火车硬座我还是第一次坐,车厢里的乘客上上下下,每到一站我便盼望着旁边的人会下车,同时这一站也不会有乘客坐到我旁边,这样我就可以有空间睡一会儿。

小清提前一天便收拾好了东西,只等五一假期,只等我来了。

我终于到了广东,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高楼大厦中也没有荒野可眺望,但我没有迷茫,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虽然我全部的家当只能装满一个书包,但我没有自失,我知道这里会有我的家。

我坐上了大巴,看着沿途风景,想象着以前小清独自走这段旅程时的光阴。

我又开始想象自己是那只狐狸,等待和小王子的见面,也许小清也会这样想。

两天的旅途劳累让我不知不觉睡着,等再醒来已是黄昏,还有几分钟就要到站了,恰到好处,也许这是冥冥中的默契。

我看着窗外不断闪出的新画面,等待某一帧将要出现的那个熟悉身影。

此刻,思念的红线越来越短,可在另一个维度又越来越长,跨过山海之距,穿越天地之远。

终于,车窗外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亭亭玉立站在路边。

小清同样也第一时间看见了我,满脸欢喜冲我挥手,也不管身边的行李箱了,跟随汽车前行。

我们隔着车窗冲对方笑,汽车停下后,我快速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

八个月的异地攒下了千言万语,此刻却说不出一句。

隔了许久后,小清才语气哽咽的问我,“累不累呀?”

“不累不累。”

“咋可能不累,走,我带你去吃饭。”

我被小清带着去吃了黄焖鸡,她让我坐着不许动,自己则去忙活着点餐打饭,安排一切。

我只好随着她,任由她安排。

夜晚,我们躺在宾馆的床上,侧过身子面对面。

小清兴致很足,不停地和我说话,讲她自己的事,我微笑看着她,不时给予回应。

慢慢地,疲劳感伴随着困意逐渐侵蚀上来,我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也不知小清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某一刻,我忽然感觉到脸上有异样,等意识稍微清醒后才明白,是有一双手捧住我的脸,正在一寸一寸的抚摸。

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乱感,自己好像躺在了十一年前的那张小床上,好像躺在那艘永不靠岸的小船里。

我没有睁眼,但能感受到小清在看我。

我想,小清一定在想着,这就是我的大男孩咯,我终于可以好好摸摸他,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退了房,在约定时间见到了房东。

房东带我们去看房,是那种卧室客厅厨房一体的房间,三十五平米。

虽然我提前看过视频,但此刻亲身体验下来,感觉使用面积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小清倒是表现的很是满意,趁房东去开水阀的空隙,我问小清,“哪儿满意了呀?这房间这么小。”

小清悄咪咪回答:“其实我不喜欢大房间,咱两个人,小房间才温馨呢,很符合我的想象。”

既然她觉得满意,我也就不再挑剔,只是准备和房东签合同时,却有了意外之事。

原本线上我们聊好的是押一付一,可这时房东却变卦要押二付一。

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要是再找房子就必须先住宾馆,所以没办法只得同意。

交完房租后,我们去快递站取了提前在网上买好的各种生活用品。

小清变成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和我一起布置新家,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我第一次觉得两个人的生活好像真的比一个人要好。

我们一直忙活到下午,当终于收拾好一切后,看着这个属于我们的小家,满满的成就感。

小清原地转了一圈,满足的躺到床上,我也躺到她旁边,相视而笑。

短暂休息后,我们去附近超市买了菜,然后一起做了我们的第一顿饭。

虽然只是简单的土豆西红柿汤面,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味了。

五一假期,我们没有像大多数情侣那样出去玩,而是就在我们的小家里,一起做饭吃饭,一起追剧。

小清说,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真正相处的时间连一周都没有。

所以即使目前这样最简单的生活,也是我们以前求之不得的事,此刻自然格外珍惜。

可眼下又有一个问题,由于房东的变卦,我额外付了一个月房租当做押金,这样一来,就打破了原有的计划。

我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持我找到工作,再坚持到下个月发工资了,更别说五月底还要交房租了。

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挣一笔现钱,可人总是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

我能想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进厂了,干一个月然后拿钱走人。

我在网上找到了中介,然后和小清说了眼下的处境和我的计划。

小清很是不舍,而且很快就要到我们一周年的纪念日了,但她还是很懂事的和我说,“那你放心去嘛,家里有我呢。”

这句话满足了我那些年、这些年对生活的所有幻想。

五月七号的早上,我起床后吃完小清准备的早餐,出门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于是,我们仅仅待了一周,就又要分开了。

我身上仅有二百多块钱了,坐上了中介提供的大巴去佛山,路上中介又收了八十元车费。

中介说我要是干够23天,工价就是21块每小时,要是干不够就是17块每小时,干满3天后,每天可以预支一百块。

我算了算,如果一天都不休息的话,23天刚好是月底,拿到工资就可以交房租,还有三千多的剩余,足够我找到正式工作再支撑到发工资了。

当天下午,我到了中介提供的住宿地点,同一批来的还有许多人,形形色色的许多底层人。

我们在糊里糊涂中被安排着签了合同,分配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床,中介又在群里发消息说可以去他那儿买被褥,此刻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去了后,只买了一条薄薄的单人床垫花了30块,那中介得知我只要一条床垫后,诧异看了我一眼,我也只是笑笑,付完钱便拿着床垫离开。

我心里盘算着五月份广东的天气很热,我用背包当做枕头,用外套当做被子,凑合一个月也就行了。

那背包还是当年为了和小陈去汉中时,提前买的,那时的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背着它来这里。

为了可以尽快回去,当晚我就选择去上夜班。

晚上,看着厂里密密麻麻的人,还有一车一车拉来的快递,我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进厂打工的经历。

记得那时候还是大二寒假,我和宿舍几个一起进厂打寒假工,那时候只想着赚点钱,来年开学当生活费,一起玩玩闹闹的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再进厂,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老了,未来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清楚。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眼里无光,迷茫压抑的,这样迷茫的氛围聚集起来,真是让人心里不好受,我只好安慰自己,坚持23天也就过去了。

进厂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上的是夜班,每天早晨下班后,坐中介提供的大巴回宿舍,其他人都去吃饭,我是直接回宿舍睡觉,睡到下午五点起床,然后去楼下的小饭馆吃饭。

是的,为了省钱,我只每天下午吃一顿饭,每次都点炒饭,因为便宜又管饱。

吃完饭后,便集体坐大巴进厂,继续这样重复性的生活。

但是重复的生活中也有不重复的色彩。

小清每天都会和我分享日常生活,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会和我打视频,说今天学校都有什么趣事,说自己今天尝试做了什么饭等等。

这也是我每天在枯燥中的一个期盼了,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小清每天早上给我打视频时,都是化好了妆,然后期待的问我今天她妆化的怎么样。

没错,她最近开始学着化妆打扮了,所以第一天预支工资后,我给她买了花知晓的唇釉,作为我们一周年的礼物。

小清收到礼物非常高兴,说这是她用过最贵的化妆品了。

可看着唇釉精美的包装,她只用了一两次便舍不得用了,还是我好言相劝,说用完了再给她买,她才开始舍得在化妆时用用,但依旧很节省。

小清也要给我送礼物,不过被我以正在打工用不上的理由给拒绝了,我知道她生活费不多,自然不忍心她再额外花钱。

只是小清固执得没有听我的话,还是偷偷买了,等我月底回家的那天,神秘兮兮的送给我,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夜班中间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坐着,然后听歌,再尽可能的记下歌词,等上班时自己哼歌打发时间。

没想到以前许多只会哼一段词的歌,竟慢慢都学会唱了。

八人间的宿舍每天都有人跑路,然后又有人入坑,仅仅一周后,我便成了在宿舍里待时间最长的人。

那些离开的人,嘴上说着干一天算一天,可我却没能看出他们的潇洒,看到的只是自我麻痹。

我原本想着天气会很热,可却忽略了宿舍其他人会把空调开的很冷,我只盖了件外套,白天睡觉时便经常会被冻醒。

于是每天下午起床后,我出门时感受到广东五月份的热浪,我这样怕热的人居然会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然后我就在这暖洋洋里去吃那份炒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一天都没有休息,连干了23天,终于熬到了月底。

要走的那天,我找地方称了体重,一个月不到,我瘦了十斤。

工期满的那天,下班后我没有睡觉,直接去结算工资,一直带领我们的工头却按17块的价格给我结算,说剩下的钱由带我来的中介给。

再除去每个人一天8块钱的水电费,除去工衣钱,我总共只领到了三千八。

三千八,多巧合的数字,我突然想起了那些年我打dota,肩负着队友的期望,一刀一刀farm出来的三千八。

有时候靠着这三千八出到辉耀,出到圣剑,有时候会不负所望赢下比赛,当然也有拼尽全力,依旧输掉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这次我出到了三千八,会赢还是会输。

我好像好久没有打dota了啊……

我扔掉了那双已经掉了鞋底的鞋,穿着拖鞋,背着包,胳膊还夹着那个薄床垫,准备坐公交回家,回我们的小家。

为了省长途大巴钱,我计划了一条不停转车就可以坐回去的公交线路,虽然多花些时间,但算下来只需要十块钱。

吃完饭后,我坐在第一条线路的公交车上,离那座工厂越来越远,我想着这地方绝对不来第二次了。

在颠簸中,我想起初中时候,那时每到周五下午都要回乡下,我们村的末班公交车已经没了,我爸又没时间送我,就会带我去县城市场口,找那些回我们村的顺风车。

碰到个村里人,他就带我去蹭人家车,拖拉机也好,摩托车三轮车也好,只要能回我们村就行。

有时也碰到村里有钱人家的小轿车,虽然坐着舒服些,但我最不愿意坐这种顺风车。

我不懂我爸干嘛那么节省,十几块钱的车费都舍不得给我出,折了我的面子和自尊。

我和阿雪抱怨过,她居然说我不懂事,说我爸挣钱养家不容易,十几块钱不是钱啊。

我不懂她兜里常有几十块的零花钱的人,是怎么能共情到这十几块。

如今再看我自己,为了省几十块的长途汽车费,不停的转公交,我终究也坐到了要养家糊口的位置,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的比我爸好。

微信消息响起,带我来的那个中介回复说,肇庆工厂那边才是21块工价,佛山这边就是17。

于是,我920块钱的工资,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吞掉了。

公交车依旧颠簸,我陷入过去的回忆里,代入到我爸的位置上,醒不来。

我换了一趟又一趟公交车,中间还走了几公里路,晚上九点时终于到了家,到了这个我还需要用地图导航的新家。

走到门口时,我已经闻到了饭香味,应该是小清在给我做饭了。

我敲响门,里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清打开门看见是我,高兴地一下子扑倒我怀里。

“看着都瘦了。”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短暂拥抱过后,小清便催促着我去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我看着这间仅仅住过一周的房子,心底竟生出莫大的归属感。

我想,果然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洗完澡,在洗手间吹头发,小清拿着一个盒子,悄悄走过来递给我。

“这啥呀?”我关了吹风机问道。

“给你买的一周年礼物。”小清笑着说。

“不是都说了不让你乱花钱嘛。”我做出无语的表情。

“买礼物咋能算乱花钱呢,快打开看看嘛。”小清把礼物盒塞给我。

“你就不听我的话。”我虽然嘴上埋怨着,可依旧笑的合不拢嘴。

我打开礼物盒,看到一个很精美的剃须刀,我那7块钱的吉利和它比起来,就像老摩托比小轿车一样。

“嘶,这得多少钱啊?”我惊讶问小清。

“哎呀,你就别问了,快试试看。”小清很满意我收到礼物后的表现,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转身去盛饭了。

我用新的剃须刀刮胡子,果然丝滑无比,看着镜子里小清在灶台上忙活的背影,我想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

虽然工资被中介吞了九百二,但我还是挣到了三千八,足够我付完房租找到工作了,只是在发工资之前日子会过得拮据一些。

回家一周后,我找到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自己一向话少,不喜和人打交道,可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学着点头哈腰,学着阿谀奉承。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于是我和小清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每天我上班,小清上学,我走之前小清都要让我亲一口,慢慢成了习惯。

如果哪天早上我一直收拾着没有顾上亲她,小清就会带着点调皮的笑,一直盯着我看,直到我反应过来,亲上她一口,她才会心满意足的躺下继续睡。

晚上回家后,小清都会提前准备好食材,然后我做饭,再一起吃饭追剧,看鬼吹灯全集,小清总是又怕又爱看,还让我讲原著,她最喜欢的人物是鹧鸪哨。

应我的爱好,我们还看了各种历史剧,小清看了大明风华后对朱棣和于谦迷恋的不行,看到后期于谦的戏份,她总是会掉眼泪,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我去拜访一下于谦墓。

看完后她觉得不过瘾,又和我看了百家讲坛的洪武永乐两个系列。

我们晚上打打闹闹的睡觉,互相挠咯吱窝,我们会拥抱亲吻,但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小清特别怕被挠脚心,每次我挠她,她都会说,“你就是喜欢我的脚对不对。”

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也慢慢变少,变成了今天吃什么,买点啥菜,超市打折,回来取个快递之类的。

我想,爱情的归宿或许就是沉淀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平淡岁月中演绎相知相守。

某个周末,由于上一周加班没休息,所以这个周末可以休息两天。

学生时代总觉得假期太短,如今却连双休都是奢求。

周六我们睡到中午,起床做饭吃饭,吃完后我们玩几把王者。

手机玩没电了,我便靠在床上看书,小清坐在我旁边刷短视频,吃着零食,一边给我喂,看到有趣的视频便和我分享,一起欢笑。

我心里没什么大事,尽情享受时间的流逝。

这时,小清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好久没打游戏了呀?就是玩你那个dota。”

听到这话,我心里突然触动了一下,是啊,不知不觉我已经七个月没玩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小清也看我,我们都是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无比惊喜的事。

“要不,今天去玩一玩?”小清怂恿道。

我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来了兴致,听说两个月前dota2更新了大展宏图,史诗级的大更新,我只后来抽空看了更新日志,并没有上线去玩。

可一想到目前我们生活的窘迫,我还是犹豫了。

小清平时生活费也不多,她爸还经常拖,还用我们那边的消费水平来衡量广东这边,觉得给她的够多了,幸好有我能分担一些。

所以目前用来吃饭以外的消费,我还是有所顾虑的,可小清已经在地图上搜附近的网吧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去玩。”我为难道。

“可是你都好久没玩了,难得这周休息两天呢,再说了咱最近也没啥额外花钱的地方。”小清依旧坚持,还替我找好了理由。

“嗯……话是这么说的,要不,晚上我去通宵吧,通宵便宜,而且玩的爽。”

“我也要去,你走了我一个人害怕。”

“行嘛,咱都去。”

确定好晚上要去打dota后,我心情躁动起来,手指都下意识的动起来,像是在点鼠标,书也看不进去了,转而看起了dota视频。

小清看着我笑,笑我跟小孩似的。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初中时候,在每个周五下午上课时坐立难安,期待着去阿雪家打dota。

晚上我们吃了饭,好不容易熬到了十点,印象里网吧通宵都是这个点开始。

小清也很期待,说自己还从来没有去过网吧呢,第一次就要跟我去了。

我们带好身份证,买了水和吃的,然后顺着地图去附近的网吧。

进网吧后,小清跟在我身后,四处打量着,一脸新鲜劲,我去前台询问价格,却得知通宵要三十元,两个人就要六十。

我愣了一下,犹豫起来,在我认知网吧通宵只要十几块钱,我们那边都是这样,我还计划着两个人三十怎么也够了,看来广东确实是一线大城市了。

小清看我犹豫,问我道,“怎么了呀?”

“太贵了,两个人要六十呢。”我小声回答。

“嗷,那咱换一家网吧。”小清说的很自然,丝毫没有觉得丢面子什么的,和我走出了那家网吧,我却不敢再看那收银员一眼。

出来后,我们继续在地图上继续搜索,却发现附近只有这一家网吧,再远都要五公里以外了,那样的话路费又是一笔开销。

“那就算了吧,下个月发工资咱再玩。”我叹了口气。

“那要不就开一台电脑嘛,我在旁边看你玩。”小清提议道。

“这样真行嘛?”

“反正我又不会玩啥游戏,多开一台也是浪费……”小清又找到个合适的理由。

于是,在小清的坚持下,时隔七个月,我终于又玩上dota了。

她坐在我旁边,比我还兴奋,看我拿到人头便夸我好厉害,看我被对面杀了便说是我好久没玩了没手感。

我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早上,想起那天我穿破袜子面对换拖鞋的窘迫,想起那个夸我好厉害的女孩。

如今,是另外一个女孩,在我没钱付网费尴尬时,贴心为我开脱,也会夸我打dota好厉害,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我问自己,这一切真的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有一天晚上,我们玩到很晚,关灯正要睡觉,午夜寂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阵猫叫声。

起初我们都没在意,以为是野猫发情,便没当回事,可那只猫一直叫了半个多小时,让人心里不舒服。
我睁开眼,发现小清也在看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却猜到了彼此心中所想。

“要不,下去看看?”小清问我。

“走!”我果断答应。

小清哧溜从床上下去,连忙穿衣,我也赶紧套上了短袖短裤。

晚上风很大,我们顺着猫叫声,找了好久,终于在一处草丛里看到了那只猫。

是一只小橘白,正孤零零的躲在草丛里,见我们走近,便止住的叫声,警觉的看着我们。

小清蹲下来,伸出手轻声唤它。

“咪咪~”

我心里正想着这样能叫过来才怪,没想到那只猫却真的试探着走过来,小清一摸它,便开始蹭她手打呼噜。

“看吧,这就是吸猫体质。”小清得意地和我说。

我刚想说话,她突然惊叫一声:“呀!这只猫有主人。”

“你咋知道?”

“你看,它指甲是剪过的。”小清抱起猫,捏住它的爪子给我看,那只猫居然也不反抗。

我打开手电筒,看到那只猫果然被剪过指甲。

“是不是它主人没关好门,跑出来的。”我说了自己的推测。

“应该不是,它叫这么久,我们都听到了,他主人没理由听不到啊,估计是遗弃的。”小清的推断明显更合理。

“啧……那咋办。”我心想着小清不会是想养这只猫吧?

果然,她突然一副央求的眼神看向我,“哥哥,要不……咱收养它吧。”

我有些纠结,自己虽然也喜欢猫,可要说家里突然加一位新成员,也不是小事。

“它也吃不了多少,一个月猫粮猫砂也就几十块钱,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小清噘着嘴,恳求道。

我被她这样盯得受不了,只得同意。

“呃……那……那就养?”

“嘿嘿,我就知道我男人有爱心!”

当晚回去后,小清便马不停蹄的给小猫准备吃的,买生活用品。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夜,我们这个小家多了一位新成员。

23年七月份,小清放暑假回家,我继续在这边上班,工资也发了,我给我爸发了些,自己留了些,生活不再那么拮据。

我送小清去机场,这次分别的时候她没有哭,心情很轻松。

小清说,“以前分别会哭,是因为我们只是在网上联系,怕哪天吵架再也见不到我了,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咱俩都有家了,不怕找不到我。”

我捏了捏她的脸,“看你说的,咱在一起这么久,有真正吵过架嘛?”

“哎呀,就是以前没安全感嘛,容易胡思乱想,现在安全感满满的!”

小清回家后,我们又开始异地,又开始每天晚上打电话,我又开始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她把我们谈恋爱的事告诉她妈妈了,但是没有说我们同居的事。

在她妈妈面前,小清把我夸的天花乱坠,说我每天都会讲故事哄她睡觉,说我脾气超级好超级温柔,说我很细心会照顾人,说我唱歌好好听,说我很有文采,说我什么都会,说我做饭好好吃……

她妈妈知道后,也很支持我们,还和我加了联系方式,聊了天。

我爸支持,小清妈妈也支持,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

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女生一样,小清也是不愿意生孩子。

我们曾好几次聊到这个问题,小清每次都是百分百拒绝,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打心眼里恐惧。

不但如此,她还说要给我洗脑,于是便给我普及了一堆生孩子的坏处,从大环境说到身材走形,从孩子奶粉说到买房娶媳妇。

我没想到小清如此坚决,也只好顺着她说,说以后咱不生之类的话。

但是心里却想着她还小,以后到年龄就会改变主意了。

某天我们打电话,又聊到了这个事,小清这次说法却不一样了。

她语气很是郑重,像是思考了许久,“嗯……其实,如果以后咱条件好了,也可以生一个的。”

“哈?”我惊讶不已,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属实让我没想到。

“哎呀,我说的前提是条件好,得能养活我和孩子。”小清保留了自己最后一丝倔强。

我知道,她真的是爱到深处,才会改变主意了。

“好嘛好嘛,那我努力挣钱养活宝贝咯。”

“我觉得以后还是叫宝宝吧,宝宝听起来更亲密,你叫一个听听。”

“……宝宝~”

“嘻嘻,果然好听,从今天起就改口。”

小清问我,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工作,努力赚钱,攒老婆本呀。”我不假思索回答。

“感觉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视频里小清边吃饭边和我说话。

“啊?啥事?”我工作了一天,回家惬意地躺在床上。

“你不写小说了呀?这份工作又不是你喜欢的事,就是个过度嘛。”小清很笃定的说。

“呃……”我突然无言以对,小清说的不错,我确实在为了钱在配合领导,讨好客户。

可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心思纯真的少年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梦想是什么呢?又不管吃管住,挣钱养家,买房买车,才是实际。

小清继续说,“你看这几个月,你为了我跑这跑那的,都忘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是啥了,之前你写书的时候,虽然一直投稿一直被拒,但就感觉你很有劲头。”

“现在也很有劲头啊……”我嘴硬道。

“两码事呀,之前你是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有劲头的。”

“可现在每天都上班,累死了,哪有时间啊。”

“你看。”小清给我发了张图片,我点开看发现是她给我截图自己起点账号的书架,还都是些男频,最前面的是道诡异仙。

“你咋还看上小说了。”我问道。

“你没时间,我读书就等于你读书呀,后面你再写小说的时候,我还能给你建议,和你交流。”

被小清这么一提醒,我又开始蠢蠢欲动,又开始幻想自己那个文学梦,工作闲暇之余,我又看起了小说,开始构思自己的书。

小清让我给她发了我家里人的照片,她只看了两遍,便记住了所有人。

同时也清楚了解到我家的详细情况,于是便发现,我家里的条件似乎比她家好不少。

我家盖了新房,我爸还开着车,虽然租的,我妈妈有文化,我爷爷奶奶都对我好,我弟弟妹妹都是名牌大学的的学生。

尽管我家里确实是普通的农村家庭,还欠了不少钱,我爸忙活了半辈子才勉强盖了新房。

可在小清的认知里,这已经是她梦寐以求,求都求不到的家庭了。

她爸妈离婚时,她虽然判给了她爸,可她却始终认为她爸的那个家不是是她的家,每年也只有过年才去一趟。

她觉得叔叔的院子,始终是她叔叔的,她和妹妹还有妈妈只是暂时寄住在这里,她叔叔有自己的女儿要养。

她爷爷奶奶也不疼她,甚至离婚都是咒骂她妈妈的。

而她妈妈只是在超市打工,每月两千块钱的工资。

她只是个民办本科的学生,还要付高昂的学费,她妹妹也因为从小没教育好,如今是个中专小太妹,经常惹事,派出所三天两头的叫去领人。

于是,她便有些患得患失,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我了。

我被她这一番比较弄得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人羡慕我的家庭条件。

可转念一想又心疼她,是啊,我们本都是底层普通人,可在她的认知里,家庭和睦美满就已经是奢望了,物质条件稍微有些差距便足以让她敏感。

“你看你,想这些干啥,咱两家条件不都差不多嘛,我家也就稍微好一点,又不是啥豪门,你就是恋爱剧看多了。”

我用吐槽的语气安慰小清,试图把这件事玩笑化一些。

小清还是追问道:“那你家里人能看上我不。”

“当然能呀,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爸都知道我谈恋爱,都没反对,我也和她讲你的情况了。”我继续解释。

“你爸我倒是不担心,我看他照片都觉得好亲切,就怕你妈不同意,她那么厉害……”小清说着叹了口气。

“没事,她也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咱也慢慢说服她嘛,等你以后去我家,见了她你就知道了,她肯定喜欢你……”

我用自己描述的未来安慰着小清,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渐渐发现这是安慰小清最好的方式。

她总喜欢听我描述我们的未来,即使再久远,也会引她遐想,也会愿意相信。

我讲着故事哄小清睡着,心思飘到到另一条旧时间线上。

那是初三的一天,放学回家路上,我取出塞在鼻子里已经被血染红的卫生纸,阿雪又从口袋取出一张递给我,不停唠叨着我脾气大。

只因为下午我听见班里同学议论一句,“他就是吃上软饭了”,便怒火中烧,和人家打了一架,还没打过。

那时我们在一起才几个月,我对贫富差距很是敏感。

“你说你干嘛和他计较呀,说就说了呗。”阿雪一边说一边给我擦校服上的血迹。

“这都擦不掉了,回去用冷水洗洗,他说闲话又不能把咱俩说散了,他知道个啥,以后咱上高中了……”

阿雪依旧唠叨着,我心里还想着周五放假找朋友去赌那小子,却又听到阿雪描述我们以后怎么怎么样,于是一下子便被吸引,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开始幻想起了以后,不再纠结打架的事。

我也开始学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马上要开学了,小清又开始为学费发愁。

她学费要三万,每年助学贷款一万多,她妈妈攒一年钱给她出一万,剩下一万就得问她爸要了。

可她爸每年都拖,借口也好,真的没有也罢,反正学费从来没有一次准时交过,最晚的一次拖到学校都要注册学籍了才交,小清也每年都被老师催。

“一想到要交学费,我都没勇气去学校了。”视频里,小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爸咋说呀?”我问她。

“说自己没钱呗,又说我要把他逼死了,他压力多大多大什么的,他给那个女人花钱,却没钱给我交学费。”

小清对他爸后面找的女人一直都很有敌意,觉得自己家庭被破坏,那个女人有一半原因。

“我可以给你出八千的。”我对小清说道,那个月我运气挺好,成交了一个大单,算上提成能有一万的收入。

“啊?”小清愣了一下,连忙拒绝。“那咋行呀,你的钱我怎么能收。”

我知道她会这么说,也早想好了说辞。

“先交上嘛,你给你爸就说学费还欠着,等你爸给你钱了,你再发给我。”我说完把钱转给了小清。

“可是……”小清话还没说出口,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哎呀,哭啥嘛,先收了把学费交了……”

我软硬兼施,哄了老半天,小清才终于收下,还非要让她妈给我打个欠条,被我假装生气给吓唬住了。

小清后来说,遇见我是她这辈子最好的运气,说我就是上天来派来救赎她的。

我虽从来敌视上天,但我也愿意相信,自己才是被小清救赎的那个。

9月初,小清暑假结束要回学校了。

我们经历过八个月的异地,这一个多月的暑假确实不算什么了,没觉得多久便结束了。

我去机场接她,小清看见我,冲上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家的路上,小清在车上说个不停,虽然分别期间,我们每天都有聊天,可见了面她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我手机响起,拿起来一看,是我妈打来的。

我冲小清比了嘘的手势,然后接通电话。

我妈和我随便聊着天,问我近况,我都一一回答。

小清一直调皮地试图凑过来,听我们的聊天内容,我怕被我妈听见,笑着推她脸,小清便使劲儿往过凑,脸都挤扁了。

聊到最后,我妈说,我快半年没回家了,有时间回来看一趟。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样,带着些许沉重,我没由来的心慌了一下。

我脸上表情不变,还是和小清打闹着,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擅长的事了。

夜晚,小清旅途劳顿,我们吃完饭便准备睡了。

她说回家后经常睡不踏实,还是要抱着我才睡得舒服。

我问她,“那我没我的这些年你都是咋睡的呀。”

“就说呢。”小清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撒娇似的紧紧抱住我胳膊,只聊了几句便睡着了。

我看她睡得安详,自己开始忧心起来,回想着我妈白天打电话时的语气,直觉告诉我,家里可能出什么事了。

我发消息问我发小,他说这两天我家都没人,家里羊还是我姑姑过来喂的,喂完就走了。

于是,我决定回家一趟。

我和小清说了要回家的决定,她也没有多问,让我放心去。

我请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依旧两天一夜,想想当初来的时候,心里还吹牛说以后都要坐飞机。

可是没办法,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钱就是比时间更值钱。

回到家,我爸质问我妈,为什么要叫我回来,回来一趟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一点都不都想着儿子。
我妈说,儿子早晚会知道的。

于是我便知道了,奶奶查出肺癌。

我妈说,我爸每天晚上都在懊恼,是他害了我奶奶,老年人好不容易扛过了yq,肺还没缓过来,就住进了装修好的新房里,吸甲醛毒气。

我去医院看奶奶,我才发现时间真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和我小时候见过的奶奶不一样了。

我想起小时候她给我烙的饼,给我找的可乐瓶。

我想起她总是把梳下来的头发绕成一卷,攒起来压在炕边,等村里有货郎来时,便给我去换玩具。

我想起爸妈出去打工,她和爷爷轮流送我去学校,骑着那俩早已经卖了废铁的二八大杠。

我想起她给我做饭,她做的饭吃起来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好香好香。

我想起她每年夏天给我做的布鞋,给家里扎的扫帚,总是被我爸用来打我,还有每年冬天给我织的毛衣毛裤,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

还有她知道我和阿雪走在一起后,偷偷给我的十块钱,我扭扭捏捏接过的十块钱。

奶奶见到我,依然骂骂咧咧地问我,大老远跑回来干啥。

我说,我想你了么,回来看看。

奶奶便说,哎呦,还把我给想了。

乡下的夜晚,还是能看到那么多星星。

那些星星的光在十多年前,也同时进入了我和阿雪的眼睛里。

晚上,我给小清打完电话,说家里一切安好。

我想着奶奶,想到我妈以前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还是在家里的老房子,奶奶给我接的生。

刚生下来,我不会哭,快要发紫,是奶奶不停地给我做呼吸,又拍打我的屁股,折腾了好久,我才哭了。

烦扰的思绪让我睡不着,便出去散步。

外面黑漆漆的,我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路边。

我听见他打电话问别人借钱。

我看到电话挂了后,他一个人蹲在路边发呆,然后抹眼泪。

于是,我第二次看到我爸哭了。

我没有打扰他,返回房间继续躺下。

我想,这个我从来没有赢过的男人,如今却输给了生活。

我还记得他说过,他这辈子第一个成就是我长大成人,第二个就是老家这套新房。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成就之一,成为了害奶奶得病的原因。

第二天,等我起床,我爸已经喂完了羊,做好了饭。

家里就我们两人,我们沉默着吃饭,各自有心事,这平静的气氛下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我低着头吃饭,能感受到他看了我好几次。

在我快要吃完时,我爸才嗫嚅着问我,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凑到钱。

我快速刨完最后两口,语气故作轻松,“能么,我还有几个耍得好的几个同学,钱我想办法,你就看着给我奶奶看病。”

“行,那你先借上,后面咱爷俩还。”我爸得到我的回复,一下子也松了口气。

我吃完饭出门,走在路上心情复杂,和我预料的一样,家里之前装修已经欠了些钱,他也借不到多少钱了。

我记起初中时,我爸教育我时最常说的就是,“你老子没啥本事,但你学习好了,我和别人说起来脸上都有光,别人谈起我们家也会说,那谁谁家的儿子,有出息,学习好……”

我想,我不能让他另一个成就也落空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我发小发来的消息,说让我走快点。

我抬头一看,发现他远远站在路口等我。

等走近时,我们相视而笑,无论相隔多远,多久未见,再见面时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能从旧时光里唤醒那些记忆。

他比我小两岁,从小一起长大,可这货的人生一直让我羡慕。

原本都是农村孩子,可他爸妈上过大学,一直当小学老师,后来他爸还做到校长。

家里条件和我家也相差越来越远,他家在我初中时,便在乡下盖了新房,后来又在县城买房买车,奔向小康。

小时候,我学习一直比他好,可他却后来居上,考到了省重点高中,又考去了西安某211大学,还是我带他逛的西安,带他坐的地铁,带他见识的大城市,大一寒假回家,又是我送他去机场,指导他坐飞机。

关键这货还长得比我帅,人缘比我好,大学期间足球也踢得好,还是校队里的,小时候还是我带他踢足球的。

大学毕业后,这货又考公上岸,端上了铁饭碗。

感情上,这货高三和女朋友谈恋爱,爱情长跑八年,双方家长满意,门当户对,已经张罗着准备结婚了。

他唯一比不过我的,就是我带他打的dota,但一直玩的比我菜,现在也没我段位高,常年卫士徘徊,沉迷于加速模式。

我们聊了几句近况,没等我开口,他就问了我奶奶情况怎么样。

我大致说了现状,发小问我,“需要钱吗?”

“当然要啊。”我回答道。

“我这儿能给你支援两万。”

“我短时间恐怕给你还不了。”

“行呢么,你先用着。”

说完后他给我转了钱,我知道他结婚已经提上日程,这是个花大钱的事,可他还是给我借了钱,这份情自然不必多说。

“你找的那个对象咋样了?”发小又问我。

“还上学着呢,今年大四了。”

“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

“哈哈。”

我们聊了小清,又聊到了阿雪,过了这么久,他还对当年的事惋惜不止。

我想起那时他知道我找对象后,闹着要我叫阿雪出来一起吃饭,一口一个嫂子,逗得阿雪直脸红。

我想起那年要给阿雪买礼物钱不够,他借给我自己那周一半的饭钱。

还有我们后来一起去看阿雪,他是第一次去,到了后眼泪流个不停,把我也惹得又掉眼泪,两个大男生坐那儿眼眶红了一下午。

“结婚日子定了给我说一声。”

“昂,你也要抓紧呢。”

“害,慢慢来吧。”

我把借发小的钱加上我自己的一点,转给了我爸,说让他先用着。

我爸说家里有他,让我不用操心,早点回广东上班。

出租车上,我坐在看我爸开车送我,忽然发现,他也有白头发了,时间从来没有留情过。

回到广东后,小清满心欢喜地扑到我怀里,和我讲这几天她所经历的事情。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我家里的事。

在那之前,我总以为癌症离我很遥远,也只有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最多,而现在,我也不想让小清接触到这个词。

我依旧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小清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我们还是过着美好生活,被我尽心粉饰出来的美好生活。

我也大概能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会是怎么样,也开始计划如何面对,做了最坏的打算。

两万块钱扔进医院里,溅不起一点水花。

我继续想办法借钱,可这时候才发现,由于自己这十多年来性格孤僻,不善社交,除了发小外竟没有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至少也是自己没有种下因。

于是我只好找以前的同学借钱,想着自己初高中时,人缘也是不错。

可我还是乐观了,在时间面前,这点同学关系终究没我想的那么牢固,曾经以为的情谊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我能张口的人都张口了,最后也只从大学室友那里借了几千块钱,还约好要年底还。

一周后,等我第二次找以前的同学开口时,一部分不回消息,一部分的红色感叹号。

我心里没有怪任何人,想着也许现在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只是删掉了那些红色感叹号。

人啊,被逼到绝境时,总是会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我把目光放在了网贷上,而且做好了将来会逾期的准备。

于是,我爸收到了我的一大笔钱,视频里,我看到他这半个多月的愁容终于有所放松。

他问我这么多钱哪儿来的,我撒谎说问朋友借的,这个月也完成了一个大单,提成有不少。

我爸对我妈笑着说,“哎呀,还是要靠我大儿子呢。”

生活照样继续,只不过我每天下班后,又多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我想起一句话,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可惜我不是英雄,只是碌碌无为中的一个,但我要热爱生活,我要说话算数。

到了阿雪生日,可我也没办法回去,国庆放假也是,我可以跑五天外卖,两天留给小清,我更加珍惜时间,更加珍惜钱了。

小清也一直劝说我别那么拼,我说最近工作上也淡季了,上班又不累,跑外卖多挣点咯。

她没有怀疑,只是再也没有点过外卖。

我们依旧过得幸福,我把压力都悄悄咽在肚子里,也越来越能体会我爸的不容易。

小清某天做了个梦,梦见她带我爸妈去她爷爷奶奶家做客,结果爷爷奶奶一家吃饭时,没有叫我爸妈,忘了叫他们。

小清就说了他们一顿,说完后跑出去找我爸妈,看见我爸妈坐在门口吃自己买来的饭

梦里她就很愧疚的哭了,醒了后还抱着我哭,“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爸妈在那儿坐着吃饭,我有多难受。”

“哎呀,梦都是假的嘛,话说你这么早就想着做儿媳妇了呀?”我开玩笑哄着她。

“我要是做儿媳妇了,也不会带你爸妈去他们家的。”小清一说起他爷爷奶奶就气愤。

“咱爸妈。”

“对,咱爸妈!”

我搂着小清,一边哄着她,一边心想她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了。

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小清确实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白天我不在家时,她午睡都睡不好,经常做噩梦,鬼压床。

我以为是她最近准备考研,太累了,便劝她多注意休息,别那么累。

可小清却坚决反驳,“肯定不是因为累,就是你不在家我才鬼压床的。”

“哪有这么玄乎呀……”我无奈道。

于是这个周末,小清叫住我没有出去跑外卖,到了中午,我靠在床上看手机,她依偎着我午睡,果真睡的非常踏实,醒了后说自己好久没有中午睡得这么香了。

我不信邪,没想到小清周一午睡又鬼压床了,于是周二中午我溜回家,陪她午睡,小清又是睡得踏实。

这下轮到我摸不着头脑了,小清却笑嘻嘻的说,“咱家估计有啥脏东西,得有你这个男人镇着,不然就只欺负我。”

到了后来,哪怕半夜我悄悄出门上厕所,小清睡得再熟也会醒来,可只要我在家,她就会睡得特别踏实。

也许这真的就是两个真心相爱人之间,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小清越来越依赖我的同时,话也越来越多,性格也越来越开朗。

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那种略微腼腆的女孩,谈恋爱也小心翼翼,总是患得患失,怕惹我生气。

我想至少在给她安全感这方面,我还是合格的,只是在物质条件上,我却差的远。

别的男朋友都是送各种礼物,买小裙子买化妆品,我到现在给小清送化妆品只有两次,还都是几十块的东西。

可小清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经常在化妆博主直播间抽奖,抽到一次便高兴好久。

化妆时还非要拽着我,讲原理,讲方法,尽管我听的云里雾里,只能嗯嗯啊啊的回复,可她却依旧兴致盎然。

“我跟你讲啊,腮红的作用……我这样画的话就会显得我……但是这样……哎呀,你听我说嘛……”

“看我今天的睫毛……我新学了个画卧蚕的方法……是不是很自然……这个才十几块钱……”

我:“哦……原来是这样啊……嗯,不错不错……宝宝好厉害……这么便宜啊……这样确实好看……”

某天,我们起床后,小清一脸坏笑的和我讲,“我跟你说啊,我发现了你的条件反射,你睡觉的时候不管睡得有多熟,我把脚放你大腿上,你就张开腿让我放进去再夹住,

我一拽你肩膀,你就伸手抱住我睡,我一哼哼唧唧,你就轻轻拍我嘴里还念叨着,‘宝宝不怕,哦哦哦,不怕。’可有意思了,哈哈。”

“真的?”我一脸不可思议,我是那种睡前一个姿势能保持到睡醒的人,今天才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一面。

“当然了,我试过好多次呢,每次都灵。”小清颇为得意。

我只得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心想着小清是依赖我没错,我自己又何尝不依赖她呢?

十一月底,小清爸爸终于把学费给她了,小清又转给了我。

我把大部分钱转给了我爸,自己一狠心,带小清出去吃了顿自助,她很高兴,还特意把自己饿了一天。
晚上走在回家的路上,小清突然问我,“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呀?”

我心里一顿,面不改色,“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就感觉最近你好节省,能不花的钱就尽量不花,而且我觉得跑外卖也没必要,你都不写小说了。”小清说出了自己这些天的观察。

“呃,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我笑嘻嘻地回答。

“少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清语气严肃起来。

“真没有,我这不是也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嘛。”我假装看路边的车,第一次说谎话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可是……”小清还想问下去,我怕自己瞒不住,事态失控,只好反将一军。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咋给你花钱,觉得我抠门,开始羡慕别的女生了啊?”

果然,这话一问出口小清就着急辩解,“没有啊,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就是……”

她说着说着语气已经开始哽咽,眼里浸出泪花。

我搂住她安慰道,“哎呀,别哭嘛,我没怪宝宝,今儿咱吃了自助,本来开开心心的,哭啥嘛,不说这个了。”

小清在我的安慰下止住眼泪,也没再问下去,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暂时搪塞过去了。

我继续勉强粉饰我们的美好生活,心里却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十二月下旬,我借的网贷开始全面逾期,虽然提前有心理准备,可那一个个电话却还是在我紧绷的心弦上肆意弹奏。

我提防着小清,生怕她听到我的通话内容而担惊受怕。

我也防备着同事和领导,生怕自己因为欠债征信等问题丢了工作。

每次电话一响,心里便会猛的一揪,无论在做什么,都会被打乱,心思也无法集中。

对于催收,一开始我还会接电话,耐心和对方解释,后来发现这样的解释只是徒劳,催收并不在意我的理由,只想我尽快还钱。

于是后来我便把手机静音,接电话的任务给了小爱同学。

可这样也只是暂时逃避一下,那些债务像大山一样,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只好再多跑些外卖,再多赔些笑脸。

也是因为这十多年来我性格孤僻,不善社交,通讯录里尽是些一次性电话,所以并不是很担心被催收打给亲朋好友。

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种下的因,想想真是颇有戏剧性。

对于借网贷,我其实也并不后悔,那是自己唯一的办法了。

我清楚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比起那种痛苦,债务的压力实在微不足道。

我后悔的是以前没有抽时间多陪奶奶,我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再多挣些钱,早点盖新房。

我后悔自己那些所谓的潇洒时光,如果那时省出几百块钱,给奶奶买几件新衣服,也足以让她老人家高兴好久了。

可现在,我只能在送外卖停歇的时间,遥望一下北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西北人的无奈是远走他乡。

时间依旧推着我走,来到2024年了。

生日那天,我在外面跑外卖,接到了小清的电话。

“今天要早点回来呀,我买好菜了,在家等你喔。”

晚上回到家,我看见了桌上的蛋糕,小清还搞了支小礼炮吓我一跳。

“哥哥生日快乐!”

看着蛋糕,我眼睛逐渐湿润,十二年了,又有人给我过生日了,可我却没什么能给她的。

“去年你生日都没办法给你过,今年一定要过,亲亲嘛。”

小清搂着我的脖子,一脸高兴。

她给我唱了生日歌,给我戴了生日皇冠,给我点了蜡烛,让我许愿。

我依旧有些拘谨,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同的是这次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想,一切也没那么糟。

小清放寒假回家了,她本来还想着让我过年放假回去时,顺道去一趟她家里,她妈妈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可回家一趟的开销我实在承受不起,于是便借口说猫没人照看,等她寒假结束了我再回去。

小清也许是信了我的理由,便没再多问什么。

我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房子,花更多的时间送外卖了,我想此刻我爸应该也是这样,我们相隔两千多公里,为了同一个家在拼搏着。

这期间有好消息,奶奶的病情控制住了,医生说只要以后定期复查就好了,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

可命运总喜欢捉弄人,也有坏消息,我妈说我爸最近腰疼,尿血,去医院检查后有结石。

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来,医生说结石尿出来之前不能久坐。

于是我爸只好每天守着家里那几只羊,看着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望洋兴叹,每天还得出一百多块的租金。

我想也好,结石也不算什么大病,正好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今年你都不能回来,我去看一下阿雪姐姐吧。”

“啊?”

小清这个提议很突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除了一开始和她说过阿雪,后面我就很少提到了,怕她多想,没想到小清却一直都记得。

“很远的,要不就算了吧。”我试图打消她的念头,想着推辞一下她也就放弃了。

没想到小清却无比认真,“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能算了呢?”

她这样一说,倒显得我不懂事了,“唔,那行嘛,你去看看。”

小清得到我的答复,第二天便动身了,她没去过我们县,我便指导她怎么坐车。

到我们县城后,小清又问:“你爸车牌号是多少呀?我看能不能运气好碰到他的车,反正他又不认识我。”

我又被她问得愣了一下,小清催促道,“快说呀,汽车站这儿停了好多出租车,都走了两辆了。”

“呃……我爸最近没跑车,他在家养病呢。”

“啊?什么病啊?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

“不是啥大病,就是肾结石。”

“哦,那我自己打车去。”

小清买了一束花便打车出发了,我却骑着电动车停在路边,怔怔发呆。

小清顺利找到了地方,把花送给了阿雪,还给我拍了照片。

我不知道她都和阿雪说了些什么,问她也不告诉我。

我一直以为对于阿雪,是我可忆不可说的过去,没成想在小清看来,那是我当下人生的一部分。

今年是我第一次没有经历北方的冬天,轮到小清给我拍下雪的视频了。

她还发了一些自己在雪地里的照片,有几张把手背在后面,看着镜头笑,亭亭玉立。

广东这边天气也变冷,房间里更为湿寒,我想着天气冷的日子也没多久,便省钱没有买厚衣服,也没有买电热毯什么的取暖工具。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烧两壶热水,灌到大矿泉水瓶子里,然后放进被窝,也有了几分睡热炕的味道。

只是到了后半夜水便凉了,湿寒也钻进被窝,倒也让我梦到了几场大雪,可那梦里没有阿雪,也没有小清。

醒来后,我没有闲暇去回味,继续投入忙碌中。

仙剑4改编电视剧上映了,小清在某音上刷到了视频,她喜欢仙剑3电视剧,自然对第四部也很感兴趣,我特意开了会员,每天晚上和她一起追更。

看到大结局时,我忍不住点评道:“这部剧前期还可以,到后面编剧就开始加戏了,画蛇添足,不如原本游戏剧情。”

“那个游戏手机上可以玩不?”小清也来了兴趣问我。

“不行呀,这个是单机游戏,得在电脑上玩,还得买呢。”我如今也有了正版意识。

“那等我开学回去了,咱在我笔记本上玩,能带动不?”

“能呀,这都十几年前的老游戏了。”

小清开学就是大学的最后一学期了,她考研没考上,所以毕业后就要进入社会,工作了。

我一想到这些,便又多了另外一层压力,她毕业后要怎么选呢,留到广东工作,还是回北方。

小清爸爸前段时间还说起给小清安排相亲,被她给拒绝了,但也能从中看出她爸的态度了。

若是我们真要谈婚论嫁,以我现在的条件,自然差的远……

“想不清楚的事,就暂时不要想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有些事,越是不去想,生活就越要逼着你去想。

我爸结石终于尿出来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开着出租车去医院复查,结果医生说他肝有问题,然后便继续查。

于是便查出了重度脂肪肝纤维化,血糖也高,医生说他的肝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我和我爸打视频,

我爸说,自己还是连累儿子了啊,

我说别这么说,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好好吃药配合治疗,控制不了的话,我挣钱给你换个肝咯。

我说,车就别开了,你就是开了十年的车,缺乏锻炼,喝茶也喜欢放那么多糖,之后要每天跑步运动,控制饮食,多吃蔬菜,还有喝茶别再放糖了。

我想,生活很苦,可你再也不能吃糖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幸福吗?

我爸还是没有听我的话,每天继续开着车,他不想停下,也停不了。

小县城里共享电动车成为了主流,他的生意被进一步压制。

记得很多年前,我爸和我说,等以后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有车了,估计就没人坐出租了。

可他怎么能想到,现实却是反过来的。

我只好再拼命一些,尽量给他减少一些负担,让他每天有时间锻炼,少开会儿车。

想想自己到广东这一年来,只买过一次几十块钱的新鞋,还没买过新衣服。

也许是自己过去透支了太多幸福,如今需要偿还吧。

可……小清呢?

二月下旬,小清提前几天就来广东了,心心念念想早点见到我。

我也特意做了顿好吃的,给她接风洗尘。

等那些分别时攒的甜言蜜语都诉说给对方后,接下来几天,我们都在玩仙剑4。

小清操作着柳梦璃在迷宫里打转转,我当她的军师。

她对于打怪什么的不感兴趣,老是想着绕开那些怪,赶紧进剧情。

等我们被淮南王连续教育了两次后,小清看着屏幕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陷入沉思。

“我就说应该多练练级吧,现在打不过了。”

“这老头太赖皮了,老是秒我。”

“所以还是先去砍蛇练级嘛。”

我们用了几天时间玩完了仙剑4。

小清红着眼,看着字幕发呆。

我再次看完那个片尾时,没有去纠结天河菱纱的结局,脑海里却一直思索着紫英的话,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怎么是这样的结局啊?”小清突然问我。

“那你想要什么结局呀?”我反问小清。

“云天河为什么要等一百年呢?不是应该第一个十九年就去找柳梦璃嘛?”

“我还是觉得他应该守着韩菱纱,和柳梦璃终究情深缘浅,都是命中注定吧。”

“什么嘛,那他还老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转过头惊讶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就是个游戏呀,较真干嘛。”

小清叹了口气,上网去搜关于仙剑4的评价去了。

我也拿起手机,看到了大学室友的催债的消息。

去年九月问大学室友借的几千块钱,约好了年底还,结果到了年底,我也没有能力还,只好说情再拖延一阵子。

临近过年时,室友又催,我继续找借口拖延,现在过完年了,这次人家再催,我也不好再找理由,只好把原本打算发给我爸的钱,加上自己的房租,都发给他了。

第二天下午,小清有个快递要退,要我下楼去给快递员。

我下楼后,快递小哥还没到,我便在那里等,这时候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忘了拿。

等我退完快递回到家,小清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换过位置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装作不在意,拿起手机解锁,看见了和我妈聊天记录的界面。

这下也装不下去了,我只好对小清说,“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小清一开口,眼泪便又开始流,“我也没有怪你,但是你要和我说啊,我们一起面对嘛。”

我搂着小清,给她擦眼泪,小清问了我家里的情况,问了我债务的情况,问了我现在的身上有多少钱。
我都一一回答,只是把网贷说成了向朋友的借款。

小清骗她爸说学校交钱,要了一千,然后加上自己的生活费,硬是发给了我。

夜晚,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勉强在漆黑的房间里化开,我看着小清熟睡的样子,想着自己的未来也如同此时此景,灰蒙蒙一片。

我想,自己应该放手了。

小清最近喜欢美甲,但是去店里做的话又太贵了,于是她又找到了平替,穿戴甲。

这天周末晚上,我下班回来,小清一脸兴奋地和我分享她今天在直播间买的几副穿戴甲,问我好不好看。

我强颜欢笑,应付着她。

最近工作不是很顺心,没什么业绩,还有一个前期自己负责的大单被领导接手了,说之后请我吃饭。

今天还收到了老家乡上的快递站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了一个文件,问我什么时候取。

我知道那是网贷平台发的律师函,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帮我拒收了。

小清凑上来,让我看图片,我随口问道,“你买了几幅呀?”

“买了七幅,我在直播间蹲了好久,才抢到的,我跟你讲……”

小清兴致不减,滔滔不绝说着,我却一下子发了火,“七幅?!你买这么多干嘛,我一天挣钱累死累活的,你在家不做家务也就算了,还乱花钱,戴那东西有什么用?!”

小清愣住了,看着我一脸茫然,随后试图辩解,我又反驳,然后我们便吵架了。

可她又怎么说得过我,看我始终也没有哄她的样子,一气之下便跑出去了。

我以为她回宿舍睡了,因为吵到后面,小清说自己要回宿舍。

我叹了口气,自己一个人做饭吃饭,想着今天自己也是冲动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她吵架。

其实那一副穿戴甲就七八块钱,小清虽然买那么多,也不过几十块,更何况有的到货后她不喜欢,还会退掉。

也许这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三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半夜十一点,小清突然给我发消息。

“你真的不来找我吗?”

我回复道,“你不是回宿舍了嘛,我也进不去你们学校。”

“我在xx”

小清发了个某公园的位置,我一愣,外面还下着雨呢,于是赶紧带着伞出门。

等我找到小清时,她正坐在那里哭,见我来了后哭的更厉害了,更委屈了,不停和我说自己衣服鞋子都湿了。

我抱着安慰她,问道:“你不是说回宿舍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呜呜……我怕我回宿舍,我室友她们都会说你,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经过这件事后,我对小清的愧疚越来越多,我也明白自己给不了她好的生活。

我在想,自己应该是放手,还是坚定的陪小清走下去呢?

可不管我怎么想,最终还是会回到现实里,于是我自嘲的笑,一个落魄到极致的人,哪还有什么信念是坚定的……

这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小清打扫收拾好了房间,房间里不知道被她用什么东西搞得香香的,还点了外卖让我不用做饭。

“怎么还点外卖呀?”我问她。

“今天吃点好的犒劳一下你嘛。”小清笑嘻嘻道。

我们如往常一样,吃饭追剧,然后洗了个澡便上床睡觉。

小清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聊着天,我心不在焉的回复她,想着和她说分开的事。

“我和你说个事。”小清突然说道。

“什么啊?”

我问完这一句,迟迟没有听到她下文,便好奇转过头,正好对上了小清的目光。

我们对视几秒后,小清垂下了目光,小声说道,“我给你吧。”

我们同居快一年了,依旧没有越界,听到这句话,我没有兴奋,反而心里咯噔一下。

“给什么啊?”我又转过头,假装不懂。

“我自己。”小清说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盒套套给我看。

“说好了结婚后的,要说话算数,快睡啦。”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小清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从默默从背后抱住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可惜我们依旧很默契的想到一起去了。

三月上旬,房东已经催了好几天房租了,可我爸也给我发消息,家里要春耕了,他没钱,前两天又给我妈买药了。

他发了好几个长语音条,不停地和我解释家里有多困难,解释自己最近生意不好。

“爸这两天也跑不上钱了,有时候跑一天连加气的钱都挣不回来……”

我想起小时候问他要钱,也是各种找理由,各种解释,但每次他都会给我,还有熟悉的那句,“老子给你把钱花上,一天可要好好学习……”

他好像也很久没有在我面前自称老子了。

我看着余额里仅剩的两千块钱,转给了他,那还是小清给我转的。

我说,“没事我有,等工资发了再给你转。”

我爸收了钱,向我回了一句语音条。

我听他收到钱后,终于松了口气的语气,那句语音条,我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

他又不放心的问我,自己有没有花的。

我说有。

第二天晚上,我们吃完饭后,小清随口对我说,

“昨天看你手机,你给你爸又转钱了,你都没有了,我这儿还有攒的两千块钱,你先用着。”说着就转给了我。

我看她的眼睛,说出了那句我犹豫了一个月的话,

“我们分手吧。”

小清一下子愣住了,和我长久对视,似乎是在等我笑出来,然后说,“开玩笑啦。”

我却也没有笑,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和空气在我说出那句话后似乎有了重量,沉闷闷的压在彼此心头,悲伤的种子正兴奋发芽,等某一刻冲破桎梏后再疯狂蔓延。

这一刻好漫长,房间里灯光没有变,在今天以前那叫温馨,空气也没有变,在今天以前叫甜蜜,我们也没有变,可今天以后就要分开,到底是哪变了呢,我也不知道答案。

还是我率先打破气氛,我低头拿起手机,把昨天提现的最近跑外卖的钱发给了小清,又退回了小清给我转的那两千块。

“上次你给我转的,我还你了。”

我脸上表情不变,依旧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可小清却没有这项本领,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呜呜呜……”

天亮了,小清红着眼,看我收拾好了她的所有东西。

昨晚任凭她怎么问,怎么哭,怎么保证,我都是无动于衷,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我就是不爱你了。”

小清或许也是被我那股浑劲儿给搞没了耐心,最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送她去到学校门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小清发的消息:“别删好友行吗?”

“好。”

回去后,我没有时间悲伤,生活早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照常上班,下班后送外卖,只是每天回家后,看着空落落的房子,多少有些怅然。

我只好安慰自己,我做的没错。

小清也退回了我给她还的钱,让我别较劲,先交房租。

房东确实已经催了好久,再转给小清她肯定也不会收,我也没有矫情,交房租后已经身无分文了。

某天下班后,我去超市买菜,今天特别想吃韭菜炒鸡蛋,可我坐完公交后只剩四块钱了,只够买一把韭菜。

于是我起了邪念,趁人不注意,拿了两个鸡蛋悄悄装进挎包,然后开始在超市里转啊转,不停地纠结。

我想着偷两个鸡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偷东西。

我站在那里发呆,想着要不就不放鸡蛋了,纯炒韭菜也凑合吃了。

我想起小清不爱吃这道菜,阿雪倒是喜欢,又想起自己以前最富裕时,一顿韭菜炒鸡蛋里能放五个鸡蛋。

然后我猛然惊醒,是啊,我万一为了这点恶事而堕入地狱,岂不是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了。

万一真的有阴间和轮回呢?

于是,我说服了自己,把那两个鸡蛋放回去,吃了一顿炒韭菜。

晚上吃完饭后,我收到了小清给我发的小作文。

“哥哥,我这两天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你根本不是不爱我了,就是怕我和你在一起受苦呗,然后才故意那么说的。

也是怪我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应该多了解你的,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所以你也别想甩掉我,没有什么苦是能大于我们分开的苦。

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呀,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嘛,你不和我说和谁说啊,你就总是把不开心的事自己一个人憋着,自己一个人消化,这样下去早晚会憋出问题的,要不是我偷看你手机,都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你应该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吧,那我就等着你,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别人,我也不会,那我们就慢慢来嘛,眼前的坎总能过去的。”

我看着小清发来的消息,打字又删除,重复了好多次,最后也只回复了一句,“早点休息。”

夜已经深了,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小清此刻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我回味着她说的那些话,分手那晚所种下悲伤的种子,此刻终于悄然发芽,我那长久以来不悲不喜的伪装,也成了它的养分。

小小的房间在黑夜里显得莫大空旷,突如其来的心疼带着窒息感涌上来,疼的我喘不过气来,恍惚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西安的小旅馆。

我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明白了分手意味着什么。

我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但也没有得到好转,于是我出门,然后陷入更深的黑夜里。

我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不知道要去哪儿,我在广东已经没有家了。

街边的便利店还在营业,我突然想到了融入情绪的方法,我给发小发消息,问他借二十块钱。

没想到他也没睡,也没过多问什么,给我转了二百,我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坐在街边点燃一根,那股排斥反应才渐渐散去,剩下的便全是怅然了。

我戒了两年的烟,又开始复吸了。

我像只阴暗下水道里老鼠,苟延残喘的过完了三月份。

我努力赚钱,白天献媚似的对客户陪着笑脸,晚上敲响一户户人家,说着用餐愉快,然后在更黑的夜里自己吃残羹剩饭,那些人间烟火气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但每次和爸妈打视频的时候,我还是要提前收拾一番,让自己看起来过得很好,很精神的样子,虽然我妈也说过几次我脸势不好,也被我打着哈哈绕过去了。

可努力好像也没有多大用,家里的日常开销,弟弟妹妹的生活费,我爸和奶奶的药钱,还有那些债务和乱七八糟需要花钱的地方……

我挣的那点钱远远不够,我再怎么努力,还是永远都差一些,我好像在用水杯试图装满一个在漏水的桶,那杯水还是我每个月倾尽全力讨来的。

尽管如此,那却也是我爸每个月的盼望,我只为了听他收到钱后,给我发的语音条里松了口气的语气,也觉得自己就算再苦也值了。

我赢不了他,但我也盼望着有一天,他再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四月了,房东依旧在催着房租,我也更为熟练的说着托辞。

清明时节,人们都在追思逝者,那一方方坟墓都隔绝了生死,那一座座墓碑都刻着故事,那风中的纸灰都飞作了白蝴蝶。

我已经有一年没有去看过阿雪了,这是十二年来最长的一次,可我迷失在这偌大的广东,主不了自己的沉浮。

某天,我在网上刷到了斗破的动漫,突然想起和阿雪以前看斗破苍穹,让我也试试写小说的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晚自习下后的回家路上,我想起今天看完结局后的震撼,心情澎湃。

“是呀是呀,莫欺少年穷,要是少年志穷可就没救咯。”阿雪笑着说道。

“你在说我啊?”我皱起眉头问她。

“对呀,我上次说让你也试试,你都不相信自己,就光想着写情书。”

她说完这话,见我要急,又赶忙说道:“其实也可以先写一下咱俩嘛,锻炼一下。”

“写我怎么把你骗到手的啊。”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阿雪反手给了我腰间挠了一下跑了,我又追她……

青春的身影淡化,眼前的手机屏幕逐渐清晰,我从回忆中醒来,又提笔投入更远的回忆,画面里是那个黄土地上的西北小乡村,那个在河边玩水的小男孩……

五月十一号,我工作忙了一整天,一直到半夜十二点多才回家。

我在便利店买了两包泡面,一步步走在昏暗的楼梯里,一整天的疲惫让我大脑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家门前,我取出钥匙开门,然后怀里突然被塞进一束花。

“哥哥,两周年快乐!”

我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这才想起小清之前把她的钥匙带走了,这才想起五月十二号是我们的纪念日。
“你怎么来了?”

“哎呀,抱抱嘛。”

小清扑进我怀里,冲我撒娇,两个月的分别依旧让我们没有丝毫生疏,

短暂拥抱后,我走进家门,发现家里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而她穿着一身新买的睡裙,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灯光和空气依旧没有变,可温馨和甜蜜却浸在每分每秒。

我看着怀里的茉莉花,花里还放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小清纤细的字。

送君茉莉,劝君莫离

哥哥,两周年快乐~

我看着那几个字,眼睛逐渐湿润。

我想,生活再难,好像真的也不过如此。

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不能再错过了。

卿所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我和小清又重新在一起了,我也又悄悄戒了烟。

小清如我所料,打算毕业后先留在广东,不过被我一顿连哄带吓后,还是不情愿的答应回北方。

我们又过上了从前那样幸福的生活,这次还多了一份知足的幸福。

小清也开始节省,化妆品衣服鞋什么的,都几乎不买了,就连蜜雪冰城也不再喝了,每天去学校用矿泉水瓶装凉白开,吃饭也尽量在家吃。

虽然她自己节省,可却用自己攒的钱偷偷给我买了两双新鞋,买了几件新衣服裤子,买了洗面奶保湿乳,甚至买了几件新内裤,还借口说我以前的穿搭太老气了,要给我改造改造。

“改造还要从内裤下手嘛?”我纳闷问道。

“哎呀,你那几件老内裤都穿多久了,咋,还有感情了啊?”小清说着就把其中一件有洞的内裤扔垃圾桶了,让我好一阵惋惜。

小清给我买的衣服裤子鞋,都是我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风格,让她这么给我一搭配,感觉自己突然像个大学生似的。

有了新衣服后,小清又带我去理发店,让理发小哥给我剪了个三七分,又在网上买了发胶,每天早上出门前给我打理发型,然后我便看上去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想忧郁都郁不起来了。

某天,我穿着小清给我搭配的一身等公交车,居然有两位女大学生搭讪,问我要联系方式。

这是自从小陈之后,又有女孩子主动问我要联系方式,我不好意思地拒绝,说自己有女朋友。

其中一位女孩问我是哪个学校的,我说自己都快奔三了,然后她们便满脸惊讶。

回去后,我向小清说了这件事,她听到先是高兴的说自己给我打扮的很成功,一边看着我啧啧称赞,可啧着啧着又有些吃醋,

“哎呀……看来以后不能给你打扮的太帅了,不……我得给你整个小挂件挂包上,宣示主权!”

小清毕业要回北方了,而我暂时却还走不了。

一想起这个事,她情绪就低落,觉得是自己害我一个人留在广东。

“别这么想嘛,当初来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后面的事呀,等我家里情况好点了,我再有点存款,到时候就有本钱回去了嘛。”我安慰着小清。

“那要等到啥时候呀?”小清反问我。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还是给了她承诺,“最晚明年这个时候。”

虽然我心里对这个承诺没有一丝底气,可有了这个承诺,小清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

“那我也努力赚钱帮你。”小清果断说道。

“不行,你要学习,准备考公考研,别为了眼前的小事耽误咱未来长远的计划嘛。”

小清还想说什么,又被我打断,“要是你考上研了,以后我脸上也有光,和亲戚朋友说起来自己有个研究生媳妇儿……对了,你万一变成研究生了,不会提高彩礼吧?”

“哎呀,看你说的。”小清被我逗得直笑,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题。

七月中旬,我也终于要回家了。

如果不算去年九月急匆匆回去住了一晚的那次,我已经十四个月没回家了。

我向公司请假,领导出乎意料的给了我半个月长假。

爸妈知道我要回去,很是高兴,让我坐飞机早点回去。

我看了看一千左右的机票,果断买了硬座,但还是和家里说自己坐飞机回来。

这两天一夜的硬座,我还是又坐了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会先在西安停留一晚。

一路无言,到西安已经是晚上了,我出了火车站,看着这座离开两年多的城市,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对我来说都如同掌心纹路一般,那些年我曾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我闭着眼都能描绘出钟楼的模样。

可这次再来,我却找不到一丝归属感,西安火车站翻新了,成为了这座城市我唯一陌生的地方,我那些年的起点和终点也换为了另一个地方。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剩无奈的感叹。

我在西安稍作逗留,便又坐火车回家,小清突然给我发消息,

“你啥时候到呀,我去火车站接你,先去我家。”

小清的突然通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印象里恋爱能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同 就已经是神仙爱情了,而见对方家长还要住她们家,这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剧情。

可这剧情确实发生在我身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路上我心情不停变幻,心里演练着接下来自己要怎么表现。

可我能表现什么呢……

火车到省会时天已经黑了,小清早早便在车站等我。

见面后我们先是短暂拥抱以解思念,等温存过后,小清拽着我就要打车去她家,生怕我临阵脱逃似的。
我赶紧叫住她,“哎,等一下嘛,我去你家不得带点礼品,哪有空着手去见丈母娘的。”

小清想了想,似乎觉得理是这么个理,“那你准备买啥呀?”

“还没想好……”我挠了挠头继续说,“不过我在网上查,说第一次去带点伴手礼就行了。”

小清望了望周边,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记得那边有个商场,咱去看看。”

“行。”

我身上还剩一千出头,本来已经做好了全部花完的准备,可到了商场后,却是另一番剧情。

我想买烟买酒,小清却说她家没人抽烟喝酒,我想给她妈妈和叔叔买衣服,小清却嫌花钱太多,我想买一些保健品,小清又说贵,没必要。

最后我们俩拉扯来拉扯去,就买了点特产和吃的,还都是用礼盒包装的,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实则就花了不到二百块钱。

我心里嘀咕着带本地的特产去本地的丈母娘家,合适吗……

不过小清全然不在意,只催促我快点走,说她妈妈已经在做饭了,估计都快好了,一家人都在等我呢。
“一家人?都谁啊?”

“我妈,我叔叔,我妹,我表妹。”

省会到小清家所在的县城还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我心里继续演练,可小清却一直拽着我说个不停。

“哎呀,真不用紧张,我家里人都很好说话的,我和你说话呢,你想啥呢?”

“……能不能不说话,让我再做做心里准备啊。”⊙﹏⊙

“就要说就要说,我跟你讲啊……”

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小清给司机指路一直开到县城边缘的一个村口。

我们下了车,她拉着我的手走进一个巷子里,这时已经十点多了,周围很安静。

小清一直和我说话,介绍她们这一块儿,试图让我转移注意力,放松一些。

“我们这一片都是搬迁户,刚开发没多久,你要是冬天来的话,没通暖气,超级冷的……”

她一直说个不停,我却还是很紧张,“你家还有多远啊?”

“前面路口拐进去就到了呀。”小清笑着回答。

“啊?这么快!”我惊了一跳,赶紧停下来努力平复心情,小清被我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呀?快走快走。”她一边说一边拽着我走。

“再大的男人这时候胆子也小啊,你先等一下嘛,让我再准备一下。”

我被小清拽着进了路口,然后便看到了不远处她家里人站在门口等我们。

见状我也赶紧严肃起来,摆出了一副成年人彬彬有礼的样子。

走近后,我看清了她妈妈的样子,和小清给我照片上一样,个子不高,很和蔼,她叔叔我倒是第一次见,外貌有点像宁浩电影里考研二人组中姐夫,但更多了几分农村人的老实。

我礼貌打招呼问好,她家里人也客套两句,便请我进了院子,进了房间,招呼落座。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准备的很丰盛,不过吃饭时大家状态都是端着的,只偶尔客套问候几句。

我想她叔叔和妈妈的紧张也不比我少,都是头一次。

小清倒是一直活跃气氛,试图打开话题,还打趣我们怎么都不说话。

在她的努力下,气氛也终于有些轻松起来,我们聊彼此方言的不同,聊小清的糗事,她妈妈一直说小清给我添麻烦了怎样怎样的。

后面也问了些我家里的情况,问我爸妈做什么的,家里几个孩子,上学情况,还有爷爷奶奶多少岁之类的,我都如实回答了。

总得来说,一切都比我想象中要顺利的多。

吃完饭后,两位长辈便去睡觉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小清和俩妹妹凑到一块儿玩心很重,拉着我就要打王者。

不得不说对于当代年轻人,两把游戏打完很快就能拉近距离,我们相聊甚欢,她妹妹甚至都改口叫姐夫,我自然也不能小气,和她们加了联系方式,每人给了红包。

我们一直玩到深夜,小清带我客厅里的套房睡觉,被子枕头她妈妈也早已准备好,都是新的。

我脱鞋上炕,小清坐在炕沿上和我聊天。

“我妈对你很满意,那会儿我过去她们房间,她正在和我小姨打电话,说认准这个女婿了。”

“真的嘛?”我又惊又喜。

“对呀。”

小清也很高兴,我们聊了一会儿后,她便催促我睡觉,出门前对我说,

“你快睡嗷,明天我爸要带我们出去吃饭。”

我躺在小清家炕上,想着短短一个晚上,居然这么顺利就得到了小清妈妈的肯定,又想起临走之前小清说的话,想着明天该怎么见她爸。

她爸在她口中一直形象不怎么好,但我想自己不能先入为主,再怎么说也是她爸。

我心里预演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九点多才醒。

看了眼手机心里便咯噔一下,想着第一次来丈母娘家就睡了个大懒觉,这下丢脸了。

我赶紧起床,出门看见小清妈妈已经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煮了粥做了早餐。

我礼貌打招呼,她给我指了洗手间,又贴心帮打好热水,小清和妹妹们则睡得正熟,在我洗漱的时候,她妈妈叫醒了她们。

洗漱完后,小清妈妈已经盛好了早餐,我坐在沙发上吃,小清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走过来坐我旁边,也不顾什么,枕着我的大腿躺在沙发上。

我心想着这丫头胆子也太大,可再转念一想,她妈妈都那么支持我们了,想必这也没什么。

小清妈妈招待我吃完早餐后便去上班了,小清则又睡了个回笼觉,中午才醒。

等她睡醒后,一边收拾洗漱一边给我说,准备出门了,她爸要过来了。

于是,我又开始紧张了。

小清爸爸约的地方是一家饭店,说让我们俩直接过去,他也快到了。

我想起小清说过她爸喝酒也抽烟,便去商场买烟买酒。

小清路上一直念念有词,说给他买这些干啥,买一箱牛奶,一点水果就行了。

我被这丫头脑回路整的无语,只好耐心和她解释,就算再怕我花钱,再不喜欢你爸,这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做到呀。

商场里,小清被烟酒的价格吓了一跳,看着我付钱肉疼不止,我笑着说,“没事呀,上个月提成拿得多。”

我们提着礼盒,打车去那个饭店,虽然今天只见小清爸爸一个人,可我的紧张丝毫不比昨天少。

“一会儿我提东西啊,我爸估计会和你握手。”小清突然说道。

“啊?哦……”我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上网查第一和老丈人见面握手要注意什么……

县城不大,出租车十几分钟便到地方了,小清爸爸早早在饭店门口等候,开着车门坐在车上。

看到我们走过来,他下车关门,远远打量着我,等走近后果然伸出手。

我很自然地伸出双手相握,说了句,“叔叔好。

小清爸爸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不过人很精瘦,虽然今天特意收拾了一番,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狡黠劲儿。

我想起小清曾给我说过,她爷爷奶奶一家子,年轻时都是扒手,混社会的那种,但是他爸没干过这种事。

难道这精神面貌还会遗传?我心里疑惑着,又赶紧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你好你好,走走,先吃饭,菜我都点好了。”小清爸爸很热情,轻搂我的后背邀请我进店。

“叔,第一次见拿了点礼,也不知道你抽啥烟……”我说着话从小清手里接过东西。

“哎,人来就行了么,还拿啥东西啊,”

“一点心意么,叔,我先放车上,这次来也么准备啥,下次给你带点特产啥的。”我说着打开车门,把东西放在车里。

小清爸爸笑着,和我互相客套相让着进了门,小清在后面瞪大眼睛看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我还有这么世故的一面。

饭桌上,我们聊的很尽兴,我干了那么长时间销售,话术什么的也都拿捏的很到位,小清爸爸常年在外和人打交道,对这一套自然很受用。

只是小清很少插话,她平时话多得说不完,我听的耳根子都发痒,可今天在她爸面前却变得文静起来,看来她对她爸的隔阂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些。

一顿饭吃完后,小清爸爸对我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工作、收入、家庭、未来计划等我都是对答如流。

他虽然没有很是赞赏,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意,只是对我们俩年龄差说了几句,不过被小清几句话说服过去了。

我暗自窃喜自己今天表现不错,想着这两关自己跌跌撞撞也算过了。

小清爸爸取出烟叼上一根,又递给我一根,我顺手掏出火给他点燃,不过自己没有抽。

小清又瞪大眼睛看我,好奇我哪儿来的火。

“你们那边彩礼咋样?”小清爸爸突然问道。

我心里愣了一下,谦虚回答,“我还么问我爸,这个看叔叔您么。”

小清爸爸点点头看着小清,脸上露出一丝骄傲,

“我们家就出了这么一个本科滴大学生,不过咱也都是普通家庭,叔想着你俩将来在省会能有一套付咧首付滴房,车就不要了,彩礼么……给上个四十万吧,你回可……”

“四十万?!”小清惊叫一声打断了她爸再说下去。

“四十万咋了?”小清爸爸看向小清。

“你直接么见过钱么,这话咋说的出口滴?”小清脸色冷了下来,回怼她爸。

我赶紧抓住小清胳膊,想让她别这么说,她爸好像也习惯了小清这样,并没有生气,反问道:,

“你知道个啥,光供你大学这几年就花了我二十万,现在结婚人都得有房,我还么说车……”

小清再次打断他,“我学费还有助学贷款,你才出了几个钱,每次问你要都拖,有钱买车有钱给那女人花,一年到头管过我几次?”

“么管过你?生活费么给你给着?月月么给你给钱着?放假来回车费么给你出着?我挣这两个钱都是风刮着来滴?”

小清爸爸一连串反问,小清欲要还嘴,我看情况不对,赶紧先插话。

“你先不要和你爸争么,彩礼这个事都是商量出来滴,那我回可也要和我家里商量么,叔你说对着嘛?”

小清爸爸抽了一口,把烟撵在烟灰缸里,“就是么,你回可先给你们家里人说,三金首饰那些我们后面再商量。”

“行,叔。”我面不改色,点点头回答。

小清脸色铁青,站起来踹开椅子起身往外走去,有她爸爸在,我也不好追出去。

“哎,我这个女子还碎着捏,啥都不懂。”小清爸爸叹了口气。

我尴尬笑着,取出手机,“叔,来我们俩加个vx,后面再联系……”

我们加了联系方式,我悄悄给发小发消息,问他借了五百块钱,又聊了几句后,我要去结账,她爸挡住我抢着付了钱。

出门后,小清在外面台阶上站着,也不和她爸说话,我又借着她爸的车聊了几句,夸车买的好,再就是分别前的客套,最后目送她爸离开。

等我再回头时,看见小清站在那儿抹眼泪。

“怎么了呀,哭什么嘛。”我走过去帮小清擦眼泪。

“你别听我爸的,他说了不算……”

“这不是就那么一说嘛,买个衣服还讲价呢,更别说……”

我说出这话来又觉得不对,赶紧改口,“我不是说买你呀,就是……”

“他就是想着卖女儿!”小清一脸气愤。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咱回吧。”

我们打车回去,到家后小清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一直点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家里就我们俩人,我无事可干只好逗猫玩。

“他要是真要那么高彩礼,我们以后结婚就不叫他了。”小清突然开口。

我惊讶看向她,劝说道:“这怎么行啊,毕竟也是你爸么。”

“我说真的,我现在就在算他给我花了多少钱,到时候把钱还给他,我和他就没关系了。”

我起身坐过去,看见小清真的在用计算器算账,于是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清掉了那些数字。

“哎呀,你这是干啥嘛,这账哪算得清啊,等我回去问了我家里再说,咱又不是急着结婚。”

小清在我一顿劝说下也冷静下来,不过又拿起手机出去给她爸打电话了,说是再问问。

我手机提示音也响起,是我妈发来的消息,问我请好假了没,啥时候回去。

我说,请好假了,明天早上的飞机,中午就到省会了。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也终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四十万加省会房的首付,对我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背有十多万的债务,家里的情况只有更差,也很难给予我什么支持。

买房要贷款,可我的征信也早被网贷搞坏了,这些事情真是一环扣着一环,源头早已说不清,可就算真的能重来一遍,还能做出更好的选择吗?

我自认为自己这几年的选择没有错过,可生活确实是被我越过越遭。

小清爸爸其实也算不上说错,尽管在感情上他有负于小清,但物质条件一直都是有所支持的。

小清爸妈虽然离婚,可她是判给她爸的,小清说的和他爸划清关系也是不现实,我也不能自私到让小清因为我抛弃这父女关系。

这些事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只能再努力一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我和小清一家说明天要走了,小清妈妈说这两天招待不周,让我过年再来,到时候好好招待我,还给了我一个红包。

我说,这次来就是认认门,等过年再来看望叔叔阿姨。

夜晚,我躺在小清家炕上,回想今天的事,怎么都睡不着。

我在想要怎么和我爸开口,我在想我妈会不会同意我和小清的事,自己好久没回家了呀,终于要回去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我起身一看是小清,她拿着一包纸走进来,反手关了门,坐在炕沿上就开始哭。

我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小清说,一想到我明天要走了就难受。

我愣住了,想起我们第一次分别时,小清也哭个不停,后来她说那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怕见的是最后一面。

再后来的每次分别,她都没有哭过,可今天却又哭了。

我假装不知小清的担忧,语气轻松的问:

“怎么还哭上了呀,咱之前都分开多少次了,让你妈知道了还以为我大半夜欺负你呢,我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女婿形象,你可别给我整没了。”

小清破涕为笑,锤了我一下。

我又继续说,“后面国庆,过年,咱还会见的嘛,过年还要再来你家呢,明年情况好点了,我也就辞职回来咱这边了。”

“对喔……”小清听我计划未来,也陷入遐想。

“就是嘛,你还拿包纸来,打算哭这么大阵仗啊?”

我抽出一张帮她擦眼泪,“对了,你今天和你爸打电话都说啥了?”

小清接过纸,自己边擦边回答,“就说彩礼的事啊,我妈晚上也说他了,我爸说彩礼可以低一些。”

“你妈也找他了?”

我惊讶一声,小清之前说过,自从她爸妈离婚后,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好多年一句话也没说过,没想到为了我们今天却破了例。

“嗯嗯。”

“那低到多少了呀?”

小清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回答,

“他说30万。”

“喔!好媳妇儿呀,一张口就给咱家省了10万!奖励个啵。”我搂住小清,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哎呀~”

小清推了我一下,说,“30万也不少呢,还要买房,怎么可能给的起啊。”

“慢慢挣嘛,你今年好好学习,要是能考上研,还能给咱两年的缓冲时间。”

“考研啊……”小清又叹了口气。

“对啊,咱算算,考研能考上的话,两年三年时间,我一年攒十多万,慢慢也就够了嘛,到时候再和你爸磨一磨……”

小清对于大钱没什么概念,在我一顿忽悠加转移话题下,也忘了自己原本担忧什么了,最后只想着自己也要好好赚钱,好好考研。

我们又亲密一番,说了些悄悄话,便打发她去睡觉了。

我躺在炕上,想着30万和40万的区别,对我来说好像没差。

第三天中午,小清送我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第一次去小清家的过程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又开始了异地,这次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我爸说要来省会接我,我怕露馅,便撒谎说已经联系好了拼车,下午就到家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县城还是那个县城,乡村还是那个乡村,可我却多少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想当初离家时,我对未来是怎样的期望,又是怎样信誓旦旦一定要幸福,可现在却满是迷茫,只能用过好当下来鼓励自己。

到家后,我爸很是高兴地拥抱了我,说儿子终于回来了。

我妈说我怎么瘦了这么多,出去不好好吃饭。

她做好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给我端上来。

只是我爸却只能看着我们吃,给我撕羊肉,给我蘸酱料,他自己却因为身体原因吃不了一点,虽然他很爱吃。

我问我爸,爷爷奶奶怎么不在。

我爸无奈叹了口气,有些自责的说,爷爷奶奶去隔壁市摘枸杞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去,他也拦不住。

我没再多问,借口上厕所,出门后自己悄悄抹眼泪。

许久没回家后,总要去看望一些亲戚长辈,看望亲戚长辈又必须拿些礼品。

我爸知道我身上没多少钱,便卖了两只羊,钱给我让我去拜访亲戚长辈。

我想着自己空手回家也就算了,却还要我爸给我包装成有出息的样子,但是没办法,该去还是得去。

看望姑姑的时候,她问起我谈对象的事,我假装不知道,说没有啊。

姑姑说,你还给我藏啥,你爸都给我看相片了。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爸早都炫耀似的,把小清的照片给亲戚看过了,姑姑知道,爷爷奶奶知道,外奶奶也知道。

只因为我说过,小清和以前坐你车的那个丫头一样好。

我想着我爸真给力,看来家里这边也都同意了,我回去后便向我妈说起了这件事。

可让我意外的是,我妈却说,她不同意。

我愣在那里,看着她切菜做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妈说,小清的家庭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她家没有儿子,以后什么事就都要靠我。

小清爸妈还离婚,家庭关系太复杂了,她也不奢求对方条件多好,至少不能太拖累我。

我说,“两个人以后慢慢奋斗么,总能好起来的。”

我妈说,“哎,我儿子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我无言以对,我妈又问我,“她家里人知道不。”

我说,知道。

我妈问,有没有说过彩礼要求啥的。

我说,“还没有,她妈妈挺支持我们的,先谈着么。”

我不敢和她提彩礼的事,心想着先慢慢说服她之后再提。

我悄悄和我爸说了去小清家的事,还有彩礼,我爸听了后,沉默好一会儿,又不确定的问,

“要30万呢啊?”

“昂。”我点点头。

我爸问我,“那你啥打算?”

我说,“也不急,先谈着么。”

小清爸爸给我发来消息,问我和家里说的咋样。

我长久盯着聊天界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句消息看得让人窒息,比催债的消息还要窒息。

我想了又想,打字又删,终于凑出来一句话,

“叔,那会儿忙没看见你消息,我爸说也可以凑,我们打算结婚先不急,小清今年还要再考研。”

小清爸爸很快回复,“行,叔也看好你们俩着呢,前两天有个朋友还要给他侄子说媒,我都给推了,说我丫头才毕业,工作一两年了再说。”

“那谢谢叔。”

小清爸爸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最多给我两年时间,甚至一年后看不到我的态度,也可能会让我们分手。

我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又笑出来,然后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笑什么。

回家后要忙的事也基本都忙完了,只是每天和我妈聊天时,总要提上一嘴和小清的事。

当然,每次她也都是不同意,然后和我讲一通道理。

可这么多年了,我妈建议我走的路,我大多都没有听她的。

以前,她阻止过我出去打工,可我还是去了,她建议我复读高三,我没有听她的,她让我在省内上大学,我也坚持去了西安。

再到后来我大学毕业,她让我回本省找工作、考编制,我却留在了西安上班。

21年底她不让我辞职,我却坚持辞职回家,23年4月她不让我去广东,我也还是硬要去了。

我从来没有听她的话,可每当我做出自己的选择后,我妈又依旧支持我。

我想和小清在一起的事也一样,慢慢说服她,总有一天会同意的,她只是不希望我过得不好。

我去看阿雪,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看她。

这么多年了,那小小的一方土依旧没有变,正如我记忆中的她也没有变过一样。

我想墓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吧。

“好久不见啊。”我坐在那里,对阿雪说。

我开始和她讲这一年多发生的事。

我说,我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了,有好多人看,有好多人会记住你的。

我说,奶奶得了肺癌,家里花好多钱,不过这次我真的是顶梁柱了,奶奶看病的钱几乎都是我出的,虽然我欠了好多钱,但我不后悔,我想你也会支持我的。

我说,我爸也上岁数了,身体也变得不好,可我还没有能力让他休息下来,但我没有再说过他坏话了。

我说,你去年冬天见过小清了吧,我们现在感情很好,我还去她家了,不过她爸要三十万彩礼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说,以前那些年啊,我一直都是过一天是一天,以为自己内心足够强大,也不焦虑今天结束,也不担心明天开始。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两种情绪我都有了,每天都会焦虑今天才挣了这么点钱,今天好像没干什么就结束了,每天都担忧时间又过去一天,离小清爸爸给的时间又近了一天。

可我好像也改变不了现状,只能尽自己所能,然后顺其自然……

等所有的话都讲完后,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站起身,看向西天那点余晖,自顾自叹息一声。

我在阿雪面前应该不会再哭了,我也许终于是认命了。

家里的事基本忙完后,我去隔壁市看望爷爷奶奶。

老两口这么大年纪了,却不肯闲下来,或许是闲下来也无福可享,或许是忙碌已经刻在骨子里。

他们的一辈子就这样在田埂间匆匆走过,他们的一生是与土地漫长的对话。

我买了些菜,买了只鸡,坐上长途汽车去隔壁市,又转公交到县,再到乡到村。

下午时,我看到了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枸杞地,同时和奶奶打着视屏,她指引我怎么走。

这地方信号不是很好,视频很卡,我一边走路一边听奶奶断断续续的说,然后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爷爷奶奶见我来,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很自然的和我聊天,问我请假多久,问我近况,好像我们没有分别很久一样。

我也想加入他们,却被奶奶打断了,说别让我弄脏了衣服,她摘完这一颗树就收工了。

收工后,我们去雇主家提供的院子,院子里有好几间平房,还有其他摘枸杞的工人也住在这里,爷爷奶奶住在比较小的一间。

进屋后,奶奶当即开始给我炒带来的那只鸡。

我想,明明自己是带来给他们吃的,这样倒像是我拿过来让奶奶做给我吃的。

我和爷爷坐炕上聊天,他问我,“找了个对象昂?”

我说,嗯。

爷爷又问,“那丫头哪里人。”

我说了小清的县城,和爷爷讲了小清的大致情况,讲了我们在一起多久,还夸了小清有多懂事,只是没有说彩礼的事。

爷爷点点头,继续说,“你爸给我说了我才知道,现在就看你妈咋说了。”

我说,“我问了,我妈不同意。”

“你妈还不同意着干啥,你好好给她说么。”奶奶突然插嘴。

我笑了笑,没说话。

趁锅里鸡还在煮,奶奶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儿我便听到了院子外的争吵声。

我刚想起身出去看看,爷爷叫住了我,

“你出去干啥,让你奶奶说么。”

“说啥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争吵声没一会儿便结束了,奶奶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钱递给我。

“给我钱干啥?”我问道。

“这一千块钱你拿着,去了给那个丫头,让买上几件衣服穿。”奶奶把钱给我,便去看锅里的鸡了。

我拿着钱,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这一千块钱他们不知道要摘多少枸杞才能挣来。

爷爷又开口,“装上么,对人家女娃上点心,有啥事让着点人家,你妈那儿我再给你说说。”

“昂。”我默默应一声,只好把钱装进口袋里。

这时候才明白,刚刚是奶奶和雇主提前要了工钱,和人家争吵的原因大概也是工期没结束就要钱,只不过奶奶言语更为犀利吧,还是成功要到了。

可我没看见他俩有提前商量这件事,刚刚爷爷却很默契的知道奶奶去做什么,还拦住了我。

我想起那年,奶奶知道我和阿雪走在一起后,悄悄给我的十块钱。

那十块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巨款,这一千块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和爷爷奶奶待了一晚上后,我一大早便坐车回家,他们俩的工期还没结束,还要继续摘枸杞。

临走之前我问他们,这么大年纪,干嘛还要跑来摘枸杞。

爷爷说,你奶奶给孙子攒彩礼呢么,我说不来,她非要来。

奶奶不说话,只看着我笑。

我不知道时间在他们身上还能流逝多久,我知道他们盼望看见我结婚的那天,我祈祷光阴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回家后,我要处理的事也基本都处理完了,在家又待了两天,请的假也要结束了。

爸妈劝我说,回广东的话坐飞机吧,坐火车太熬人了。

我嘴上答应着,却还是偷偷买了硬座。

七月下旬,我又要去广东了,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去到那里也是。

要走的前一天早上,我给爸妈说,我自己坐汽车去省会机场就行,不用送了。

但心里却盘算着,等出门后找个地儿待上一天,半夜再偷偷去坐火车。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非要送我到汽车站。

等到车站后,他们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忍痛买了一张去省会的汽车票。

爸妈一直恋恋不舍的送我上了车,和我嘱咐了许多许多,让我出门在外对自己好点,让我好好吃饭,让我不要熬夜。

我都一一应了。

汽车驶出车站,我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告别,他们也终于离去。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我叫住司机,说要下车,有东西忘记带了。

司机满不情愿的让我下了车,我又开始徒步走回汽车站,想着去把汽车票退了,几十块钱呢。

我怕碰到我爸的出租车,没敢走大路,而是走在路下边的沟里。

走到一半路程,我一摸口袋,突然发现身份证丢了,后背顿时冒出冷汗,只得抱着希望原路返回去找。
万幸的是,这一带比较偏僻,没什么行人,我也终于在下车的地方找到了。

于是我又继续往汽车站走,该死的汽车一脚油门就是两公里的路程,我却要走半个小时。

等我终于走到汽车站,没有先进去,而是远远躲在路边的树后观察,看车站广场停着的出租车当中有没有我爸的车。

等确定没有他的车后,我才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可我忙活这么久,最后也只得到工作人员一句,车已经发出了,不能退票。

我站在车站门口,看着那张已经被汗浸潮的车票,随手丢在垃圾桶里。

我心里笑自己真是瞎忙活,废了这么大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出车站后,我找了家网吧,准备在那里待上一天。

小县城的网吧如今装修的也很漂亮,配置也跟的上,但网费依旧便宜。

时值七月暑期,大早上的网吧便热闹起来了,只是我开了包天,坐在网吧里看那些年轻人打游戏,自己却没有了打dota的心思。

我给小清发去消息,把奶奶给的那一千块发给了她。

没一会儿她便发了个吃惊的表情。

“天!这么多钱啊,这我怎么能收。”

“这是奶奶给她孙媳妇儿的嘛,怎么能不收呢。”

小清见我这样说,也不好拒绝了。

“行嘛,那从这一千我就开始攒钱,给你攒彩礼娶我。”

小清收了钱,我知道她是真的要开始存钱了,为了我们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她叮嘱我中午记得吃饭,晚上走的时候给她说一声,说完便去上班了。

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dota。

我看着那一页红的战绩,伸了个懒腰,外面天已经漆黑,看了眼时间,快要十一点了。

这个点我爸应该收车了,走在街上是安全的。

我下了机,背着包出了网吧,网吧距离火车站得有三公里,不过我时间充裕,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路去。

小县城的午夜依旧比大城市更安静,很适合散步,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夜空,能看到几颗星星。

又一个晚自习结束,我和阿雪依旧出去散步聊天,漫无目的地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

我们挽着手,听着耳机里的歌,聊那些早已丢在光阴里的琐事。

我不经意间抬头,远远看见夜幕中“XX站”那三个亮着红光的大字,漫天繁星都做其背景。

对于没有出过县城的我来说,火车站就是最远的地方了。

“居然走到火车站了。”我惊叹一声。

“那坐一会儿嘛?”阿雪问我。

“行。”

我走下马路牙,刚要坐下,阿雪却叫住我。

“哎呀,裤子弄脏了。”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两本书垫在马路牙上。

然后我们就这样坐在路边,看那些从远方回来和要去远方的人。

Overseas from coast to coast,To find a place I love the most,Where the fields are green to see you once again,My love……

阿雪哼着歌,突然发现了什么对我说道,

“呀!你看那个人,背着黑色包的那个,他怎么一个人来车站呀,也没人送他。”

我顺着阿雪说的看过去,真看到一个男人独自走向火车站,衣着普通,看样子约摸三十来岁。

“这有啥看的,满大街(gai)都是这样的人。”我不在意道。

阿雪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依旧望着那个男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出去打工挣钱呗。”我随口回了一句。

“哎,他估计好辛苦呀。”阿雪感叹了一句。

“几点了?该回了。”我站起身,阿雪拿起那两本书,抖了抖灰尘装进书包里。

“你咋把歌关了,继续听啊。”

“哦哦。”阿雪低头拿出MP3,继续放歌,我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英语跟着哼唱。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那个男人走向火车站,消失在夜幕中,阿雪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挽着我的手,走入另一片夜幕。

进站前,我回头看了眼这座小县城,此时此刻过去和未来都如这夜幕一般,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慢慢来吧,晚安。